撸起袖子，手臂上几道红线隐约露出血迹。这些不易察觉的伤口是菠萝苗割的。

在广东徐闻，很多人都有这样的痕迹。他们要么是工作了一整天的采摘者，要么是正在菠萝地里验货的外国买家，要么只是心血来潮来到这里的游客。

这是“菠萝之乡”。现有35万亩菠萝田，一年可产菠萝70万吨，占全国菠萝产量的40%。

今年，这个位于中国大陆最南端的小县城因为盛产菠萝而一夜成名。“每三个中国菠萝中就有一个来自徐闻”已经冲上微博热搜。广东省农业农村厅数据显示，2021年一季度，徐闻菠萝产值达8.41亿元。徐闻县农业农村局发展规划和农村产业发展股股长王说，今年是徐闻菠萝最火的一年，最高价格达到一斤3元左右，所以很多人都赚了不少钱。

5月份，菠萝销售开始进入尾声，滞销降价的故事开始上演。

这个小镇因菠萝而变得生气勃勃。在这里，种植菠萝、赌菠萝、卖菠萝的故事比比皆是。

去曲界

曲界镇有味道。

这里有中国最大的菠萝交易市场。每一个交易时间，卡车都在飞驰，轮胎不断扬起黄沙，空气体中酸酸甜甜的味道夹杂着泥土的味道。

5月7日，曲界镇。这里有中国最大的菠萝交易市场。新京报记者王畅摄

5月7日，徐闻菠萝的销售已经告一段落，但这里依然人头攒动。凌晨5点，天色微亮，街道上已经是一片轰鸣。早上8点，各种货车挤满了菠萝交易市场。车和车很近，挤到只剩一个人。

今天早上，水果批发商李江在高速公路上又开了一辆装满菠萝的车。像往常一样，春节刚过，他就在曲界停了下来。没日没夜地泡在“菠萝海”里，把精心挑选的菠萝送到各地。这一次，李江最后一次忙于菠萝。他将带着这些菠萝去广西。看着他们进了批发市场，他就会开始买荔枝。

由于他来得早，李江成功地抢到了附近的酒店。后来，凭着买菠萝的收据，我顺利入住了徐闻县政府指定的免费酒店。李江说，清明节前后是曲家镇最忙的时候，天还没亮。市场所在的街道已经被卡车占据。“倒车是不可能的，只能排队入场。”

镇上的人都记得，镇上的吵闹是春节后开始的，一直持续到清明节后几天。那几天，全镇闹哄哄的，全国各地的水果商蜂拥而至。

这种噪音让镇上的许多人吃了饭。所有的酒店都满了。在距离菠萝交易市场不到一公里的地方，当地居民曾兵建了一个小旅馆。整个4月，酒店都住满了人。“人太多了。你说没房了，他们就不走了。”知道他们真的没地方住，曾炳新心软，在酒店一楼大堂出力，不收任何费用。

酒店一楼有一个木沙发，被四五个外地买家占着。他们随意躺下，应付四月的许多夜晚。一批人走了，又来了一批。曾兵很无奈。“让他们露宿街头总是不好的。实在没地方住。”

曲界镇的街头，也出现了莫师傅的身影。平时莫师傅只在县城工作，但最近两个月也有接待去曲界镇的客人。他们说着明显的外语，对莫师傅说:“去曲杰吧！”

日夜忙碌

在这热闹的背后，是当地人的日夜忙碌。

一天中，最先忙碌起来的是路边的早餐摊。夜色下，即将采摘菠萝的工人分批到来。过了一会儿，他们放下碗筷，上了卡车，跟着“菠萝中介”到了地里。

“菠萝中介”是徐文的特色职业。他们帮助果农销售商品，帮助外国买家寻找货源，帮助工人找到工作。他们是国外采购商、果农、工人的中间协调人。在徐闻县菠萝交易市场，“菠萝中介”随处可见。

曲江镇附近的菠萝田。新京报记者王畅摄

本世纪初，蔡开始做菠萝中介。他把徐闻菠萝卖的所有流程都背下来了。签完订单后，在工人开始采摘的第一天，蔡通常会带领外国买家到田头考察。

5月7日凌晨5点多，蔡骑着电瓶车，领着工人和外地采购商来到果农的菠萝地里。他小心翼翼地穿过带刺的菠萝苗，停在田埂中央，随意摘下一个菠萝，用刀切开，在田埂旁的灯光下向外国买家展示果实的品质。“肉厚汁多，绝对不是菠萝！”

当买家点头时，工人们开始在昏暗的灯光下工作。

在这个位于中国大陆最南端的小县城，整天阳光普照，气候湿热。工人们经常在清晨工作。蔡说，天一亮，就可以把路看得清清楚楚，在一天中最凉爽的时候干活，工人受的苦也少，外地的采购商也能拿到最新鲜的商品。

5月8日，菠萝交易市场。工人们正在把摘下来的菠萝装上车。新京报记者王畅摄

工人们穿着厚厚的长袖长裤，男人戴着草帽，女人的草帽有披肩从头垂到肩。他们站在路边，拿起随身携带的防护脚套，然后钻进去，走进菠萝地里，弯腰去摘。防护脚套是蛇皮袋做的，太阳出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湿了三遍了。

挑选水果就像打开一个盲盒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忙碌都是值得的。

“水菠萝！我不要。”站在地里，一个买家看到了当场切开的菠萝，果肉是橘黄色的，水分很多。凭着多年的采购经验，买家断定这是一个成熟的菠萝。水菠萝不仅停留时间短，而且含有大量水分，口感也不好。

买方立即做出了决定。他告诉他的“菠萝代理”，要么降价，要么放弃这笔生意。

在徐闻，水菠萝是“菠萝中介”和果农最头疼的事情。一旦你手里的菠萝被贴上标签，不仅会立刻掉价，卖的机会也更少。

有的国外买家不知道怎么做，交了定金，有的甚至签了合同。如果在田间或拆包的瞬间遇到菠萝，有的人认为不吉利，有的人宁愿不要押金跑掉。

在李江看来，菠萝就像家里年轻一代玩的盲盒。“拆开包装就兴奋。”

为此，“菠萝中介”最需要掌握的技能就是挑选优质菠萝。

蔡经商20多年，早就知道如何挑选菠萝。他仔细观察底部是否有水流出，外壳是否有凹槽。当他看到它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5月9日下午，菠萝交易市场仍有不少果农在等待交易。这个时候菠萝的价格低到一毛钱一斤。新京报记者王畅摄

但是，仅仅从外表来看，并不能完全保证它是不是菠萝。“我们只能确定大部分不是水菠萝。”蔡说，这是一个比例的问题。几乎每年都会出现一些水菠萝。菠萝代理商或多或少都遇到过这个问题。如果他们真的遇到这个问题，也只能试着卖了。“可能价格更低。”

从90年代就入行的吴建莲，是当地有名的“菠萝姐”。她熟悉整个菠萝产业链，甚至可以通过天气、摘果时间、种植面积来预测这些菠萝是不是水菠萝。

为此，一旦遇到寒潮等恶劣天气，她担心了一夜。“毕竟做这个生意要看天气。”

“就像炒股，看你敢不敢赌”[S2/]

不是所有的好菠萝都能达到应有的价格。

订购的菠萝一般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采摘，菠萝成熟后价格会有涨有跌。等到水果摘下来的时候，价格已经不一样了。在徐闻，有很多赚了很多钱却一无所有的故事。

入行20年，蔡从未见过今年的盛况。“主要是价格高，卖得好。”市场上很多中介赚了钱。年轻的“菠萝中介”戴随口指出，他身边的人在高价期赚了几十万甚至上百万。

曾兵有个朋友，今年投资40万，把果农种在地里的菠萝打包。菠萝成熟，价格上涨，他最后赚了110万。菠萝季一过，这位朋友准备关了家里的生意，不再出去打工，“因为赚的钱够他一年用了。”

对此，曾冰一点也不羡慕。如果你在最后一年发了财，你可能在第二年失去一切。“这是赌博。”曾兵说，外人看到会羡慕你。只有真正赌过的人，才能真正体会其中的滋味。

五年前，曾兵在附近租了一百亩地种菠萝。菠萝熟的时候收购价才三四毛钱一斤。算上前期的投入，加上雇佣工人采摘包装的成本，远远高于卖出去的收益。“如果你卖掉它们，你会损失更多。”于是，曾兵选择了让那些菠萝烂在地里。那一年，他亏了将近200万。

此后，他再也没有种过菠萝，而是在交易市场的街边开了一家旅馆，为远道而来的买家提供住宿。“投资和风险成正比。赌菠萝，你只看到收益，没看到风险。”

戴对的这种说法表示赞同。“就像炒股一样，看你敢不敢打。”去年，他赌菠萝发了大财。去年疫情的时候，各地封锁，戴低价承包果农的土地。封锁解除后，菠萝成熟了。市场需求增加，菠萝价格上涨。这次销售，他赚了一万多元。

但是今年，他没有土地，原因是今年一亩地的价格太高了，1600元，比去年的600元还高。经过一番考虑，戴决定安心做一个“菠萝中介”，赚一车菠萝1200元到1500元的中介费。"无论如何，投资应该谨慎."

快速变化的市场

就像股市看跌一样。五一过后，徐闻菠萝价格开始大幅下跌。

当地人说，菠萝的价格主要受供求关系影响。与往年相比，今年的价格是最好的。春节后和清明节前后价格最高，能卖到每斤2元。有的菠萝代理商甚至能卖到每斤近3元。但是进入5月份以后，价格一天比一天低，一天之内价格波动很大。

蔡说，只有当国外批发市场有大量需求时，国外买家才会继续拉当天的货。有时候早上卖4、5毛钱，晚上只能卖到10毛钱。

五月初，蔡还在为菠萝奔波。今年他包了些地，手里留了些货。虽然此时菠萝的价格已经跌到了40美分，但是他根本赚不到钱，他要尽可能的减少损失，尽快卖出去。

面对如此大起大落的价格，王解释说，这是因为当地的菠萝销售已经基本进入收尾阶段，“剩下的菠萝不多了。”随着市场上更多热带水果的出现，菠萝不再是唯一的选择，价格自然降低。“这是由市场决定的。我们一直在扩大宣传，希望菠萝热销的时候，能吸引更多的买家来徐闻。”

戴说，春节过后，主要是在东北市场。现在天气越来越热，菠萝也不好保存。从徐闻出去的菠萝大多出现在南方市场。

蒋利拉最后一车菠萝要卖到广西，想最后试一试，看能不能把菠萝价格稍微抬高一点，小赚一笔。

王跃中是当地的菠萝种植户，他已经在家里种了10英亩菠萝。他的运气一直不太好。“种了十年，亏了十年。”2016年和2018年，徐闻的菠萝滞销，家里辛辛苦苦种的菠萝最后烂在地里。

上个月，一个外地买家找到他，以一元多的价格订购。到收购的时候，价格已经降到了五毛钱左右，客户扔下定金直接跑路了。王跃中别无选择，只能收拾行囊，一辆接一辆地把菠萝拉到菠萝交易市场，等着别人来买。

他经常想不通，为什么就在轮到他卖的时候，价格却跌了。“就好像今天大家都喜欢菠萝，明天就不喜欢了。”

5月9日下午，果农王跃中在等待交易。这个时候菠萝的价格低到一毛钱一斤。新京报记者王畅摄

在菠萝交易市场，蔡曾经亲眼看到过因为这件事吵过架的双方。果农把他的车放在路中间，买家不收下菠萝就不让他走，但买家坚决不高价买已经降价的菠萝。

菠萝交易市场早已座无虚席，一辆车还在横穿主干道，整个交易市场停止运转。最终通过报警解决了此事。

5月9日下午，菠萝价格再次跳水，早上5分钱，晚上降到1分钱。

今天卖不出去，第二天就不是鲜果了，只能低价出售。或者进果汁厂，或者进罐头厂，或者做菠萝干。

为此，果农们接受了一毛钱的低价。他们开着拖拉机一辆接一辆地来到地磅，计算重量，拿着收据去找商家收钱。在地磅旁边的办公室里，负责计算价格的工作人员杨志伟连连感叹，“价格这么低，坐在这里都害羞。”

5月8日，在菠萝交易市场，工作人员杨志伟正在给果农称重，计算价格。新京报记者王畅摄

今天的菠萝订单还没有轮到王跃中。王月在忠诚方面很焦虑，但他连普通话都说不流利，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客人。他一言不发，站在一辆装满菠萝的车旁，伸出一条细细的胳膊，拉着车上的铁架，直直地看着菠萝交易市场的门口。

偶尔有人路过，随意和王跃中聊上几天。他总是伸出手指，在带刺的菠萝苗上弹了弹，然后感叹道:“可惜了我美丽的果实。”d

扩大知名度

在这样的情况下，对于果农和菠萝代理商来说，只要果实摘下来，就要尽可能的卖出去，减少损失。

5月9日上午，在蔡的安排下，工人们把菠萝装好，装上了马车。封箱前，在顶部贴一张“海南菠萝”的宣传页。透过凤梨篮，还能看到“海南”二字。

蔡解释说，这是因为海南菠萝的名声更广为人知。“大家只知道海南香水菠萝好，却不知道徐闻在哪里。”戴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有些是客户要求的。”今年菠萝季，一个东北的客户订货后，让他找一些海南的海报，放在一个篮子里。

当地政府注意到了这个问题，想了很多办法扩大徐闻菠萝的知名度。

王说，广东省除了保证菠萝的质量和数量外，正在加大宣传力度，希望徐文的名字被更多的人记住。今年2月，“徐闻菠萝”高铁开通，贴有“徐闻菠萝”的高铁满载着菠萝鲜果，从产地直达销售地。

3月5日，在高铁上，当地著名的“菠萝姐”吴建莲和当地电视台主持人王小鹰直播向大家介绍徐闻菠萝。直播中多达4万买家同时在线挑选商品，这是线下交易从未有过的盛况。王说，IP带货直播让徐闻县果农尝到了甜头。

电子商务也成为最大的销售渠道之一。根据杨光的说法。com，2021年3月，徐闻菠萝日销量达到创纪录的67万斤，同比增长235%，电商平台搜索量同比增长11倍，多项指标刷新纪录。

曲家镇附近的“菠萝海”也越来越出名。从高处向下看空，是一幅色彩斑斓的田园画卷，有红色的土壤，绿色的树叶，黄色的菠萝。杨志伟记得，五一期间，通往“菠萝海”的泥泞道路挤满了人和车。景区的菠萝摊贩也记得，当年，他是开着满满一车菠萝来的，“总是卖得差不多。”

“菠萝姐”吴建莲是徐闻县菠萝协会会长。她希望“菠萝海”能迎来更多的游客。“这个人来了，拍了照片发朋友圈，说这是徐雯的菠萝海，那个人又来了，在社交平台上频频拍近照。这么多人来拍照，徐文的菠萝一下子就被大家知道了。”

等一个漂亮的水果

这个城镇的繁忙仍在继续。市场上有各种各样的热带水果。水果商不再关注菠萝。曲街镇的菠萝交易市场，人还在来来往往，但街道上已经不再拥挤。

为了吸引顾客，戴拿着手机拍着一排排未成熟的菠萝。然后他打开了一个短视频平台，上面写着“是徐闻的美果！”

做了多年菠萝代理的蔡，会经常去熟悉的果农家里看一看他们菠萝地里的菠萝，和果农聊聊近况。“你松土了吗？”“你被下药了吗？”年复一年，他们期望这批菠萝能够茁壮成长。

5月7日晚，菠萝交易市场即将关闭。在夕阳的余晖中，偶尔，也有一辆面包车开过来。

棚子下面，停着一辆物流车。司机晓寒坐在驾驶室里，等着工人们把菠萝装上车。这些年来，他经常接到徐闻县的货运单，听从雇主的安排，将菠萝运往全国各地。

这一次，他接到的订单来自电商平台。雇主的菠萝放在广西的一个批发市场，他会直接开车去广西。临行前接到雇主电话，“上高速前一定要验货后锁好车厢。”

夜幕降临的那一刻，他带着满满一车菠萝出发了。车厢被昏暗的路灯照亮，露出隐约可见的绿色和黄色。卡车碾过泥土和石头，没走几步就轻微颠簸了一下。

偶尔，一个菠萝掉到了地上。轮胎碾过，金黄的果肉破壳而出，汁液浸透泥土，香气在空气中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