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货拉客微商网官网!

深圳自动锁螺丝机货源(东莞自动送锁螺丝机生产)(深圳自动锁螺丝机设备)

来源:货拉客微商 热度: 时间:2024-03-06 18:30:21
谁有沈石溪作品藏獒渡魂的简介??300字左右就行

我的藏族向导强巴从山寨牵来一条藏獒,用细铁链拴在帐篷外的木桩上。这狗浑身漆黑,嘴吻、耳廓、尾尖和四爪呈金黄色,皮毛油光闪亮,就像涂了一层彩釉;满口尖利的犬牙,一双狗眼炯炯有神;脖颈粗壮,胸脯厚硕,腿部凸起一块块键子肉;高大威猛,足有小牛犊这般大,真不愧是世界闻名的狗中极品。

见我靠近,

桀骜不驯,简直就像是没有教养的野狗。

我赶紧钻进帐篷抓了两块中午吃剩的炸猪排,扔到它面前,它确实是饿了,立刻把注意力转移到食物上,大口嚼咬起来。这家伙牙齿就像钢刀,毫不费力就把坚硬的骨头嚼得粉碎,连肉带骨头统统吞进肚去。 不管怎么说,剑拔弩张的人狗纠纷总算平息下来了。

“它叫曼晃,是条渡了几次魂都渡失败的野魂犬,咬死过三只羊羔。”强巴不无忧虑地说,“但愿它不会给你捅娄子惹麻烦。”

我听说过藏族地区关于藏獒渡魂的习俗。藏獒是青藏高原特有的大型猛犬,敢只身与狼群周旋,两条藏獒联手可猎杀成年山豹,是世界闻名的优秀猎狗。在藏族的传说里,藏獒是天上一位战神因噬杀成性触犯天条而被贬到人间来的,所以藏獒性情暴戾残忍,身上有一股浓重杀气,必须在其出生满七七四十九天时,将其与一只还在吃奶的羊羔同栏圈养;羊是温柔娴静平和顺的动物,天大的藏獒正是生理和心理发育成熟时段,让这个时期的藏獒与羊羔共同生活,目的就是要冶炼性情,减弱杀气,用温婉的羊性冲淡藏獒身上那太过血腥的兽性。这就是所谓的藏莫渡魂。经过七七四十九天,要是藏獒与羊羔和睦相处,就算渡魂成功,被称为家魂犬。渡魂成功的藏獒,保留勇猛强悍的秉性,却又具备顺从忍耐的美德,既可调教为忠于职守的牧羊犬,亦可训练成叱咤风云的狩猎犬。并非所有的藏獒都能经受渡魂考验成家魂犬。事实上只有百分之五十的藏獒能渡魂成功,一半左右的藏獒都过不了渡魂这一关,有的与羊羔同栏圈养后,就像水火不能相容,没日没夜地朝羊羔狂吠乱嚎,根本安静不下来。更有甚者,还会在栏圈里活活将羊羔咬死,这当然是渡魂失败,即所谓的野魂犬。渡魂失败的藏獒,脾气暴躁,很难进行调教,不仅会伤害牛羊猪马等家畜,有的甚至会伤及豢养它的主人。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有人把两条渡魂失败的野魂犬弄去做牧羊犬,结果它们将羊群挟持到深山老林,就好像这群羊是它们的私有财产,是它们活动的肉食仓库,隔几天就宰杀一只羊来吃,等到这两条藏獒的主人找到它们时,多只羊吃得只剩下八九只了。还发生过更让人心惊胆战的事,某山民带着一条野魂藏獒进山打猎,遭遇暴风雪,被困在雪垭口附近一个山洞里,暴风雪日夜不停,到第三天时,猎人随身携带的干粮吃光了,陷人饥寒交迫的绝境,野魂犬因饥饿而穷凶极恶,竟然扑咬主人,猎人拔刀殊死抵抗,人与狗斗了半个多小时,最后野魂犬倒在血泊中,猎人也被咬得遍体鳞伤。

在当地,渡魂成功的藏獒,身价极高,牙口一岁的家魂犬,可卖到5000元。而渡魂失败的藏獒,却被做废品处理,品相再上乘的野魂犬,也卖不出价,随便给几十元,主人就会让你牵走,比买一条菜狗也贵不了多少。

我长期在野外从事动物科考工作,我观察站的帐篷就设置在荒无人烟的山沟里,这儿离国境线不远,不仅野兽出没有时还会遇到杀人放火的强盗和走私贩毒的歹徒。有一次,寒冷的雪夜,一只狗熊为了避寒,竟然翻过篱笆墙钻进帐篷来。我半夜醒来,听到帐篷里有如雷鼾声,好生纳闷,拧亮手电一看,一只足有两百公斤的大狗熊正趴在火炉边呼呼大睡呢。还有一次,也是北风呼啸的冬夜,两名越狱犯悄悄钻进帐篷,把我和强巴的衣裤及干粮席卷而去,扔下两套肮脏的囚衣。在野外工作,安全确实是个大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养条狗,看家护院,撵山狩猎,跟踪我所感兴趣的野生动物,都能派得上用场。我在日曲卡雪山从事野外科考工作已近两年,曾先后养过四条狗,第一条是名叫小白的土狗,对我倒是挺忠诚的,整天影子似的黏在我的屁股后面。遗憾的是胆子很小,遇到一只狗灌也不敢追,吓得拼命往我身后躲,把我当做它的盾牌了,养着它纯粹是浪费粮食;第二条是名叫大黄的杂交狼狗,倒是挺勇敢的,面对嘴角翻卷长长撩牙的成年野猪也敢扑咬,但狩猎技巧实在差劲,与野猪交手还不满两个回合,就被野猪一口咬断了脖子;第三条是名叫阿黑的牧羊犬,外表看上去挺不错的,没想到却是一条患有神经质疾病的狗,天一黑就开始吠叫,一只猫头鹰飞过它会嚎叫,老鼠出洞觅食它要嚎叫,树枝被风折断它也要嚎叫,嗓门又大,在帐篷外彻夜叫,吵得我根本无法入睡,只有将它淘汰。

我的藏族向导强巴好几次对我说:“你太需要一条藏獒了,哦,藏獒是狗中精英,你一定会感到满意的。

我当然知道藏獒好。遗憾的是,我是工薪阶层,每个月1000多元的工资刚够养家糊口,科研经费又十分有限,囊中羞涩,根本买不起渡魂成功的家魂藏獒,只有买渡魂失败的野魂藏獒。 才花了区区几十元钱就得到一条品相上乘的藏莫,虽然是条渡魂失败的野魂藏獒,我也挺高兴的。说实话,我对藏獒渡魂的说法并不怎么相信。我觉得所谓渡魂,无非是一种性格筛选,不必太当真了。狗属于肉食动物,凡猛犬都有点残忍,这用不着太过于担忧。

藏獒果然不愧是世界闻名的良种狗,比我想象的还要优秀。

用狗的标准来衡量,曼晃的智商可说是出类拔萃。我喂了它两次食,它就认识我这个主人了,一叫它名字,便会兴冲冲地跑到我跟前来。让我感到吃惊的是,它似乎有察言观色的天赋,仅仅过了三五天,也没有谁刻意教它,它就知道我才是野外观察站这顶帐篷里真正的主人,而把强巴降格为第二主人,我不在场时,它服从强巴指令,如果我在场,它就首先服从我的指令。我做过几次实验,把一串钥匙放在我与强巴中间,然后我和强巴同时发出让它叼取钥匙的指令,任凭强巴怎么横眉竖眼喊破喉咙,它都毫不犹豫地把钥匙叼到我手上来。

最让我满意的是,它在夜里从不胡乱吠叫,猫头鹰捉老鼠时从它头顶掠过,它静静地驻足观望,风吹折树枝掉到它的头上,它也只是闷声不响地跳闪开去。凡是它发出响亮的嚎叫,那一定是有危险逼近了。有一天晚上,我刚钻进被窝,忽听得曼晃发出猛烈咆哮,冲出帐篷一看,篱笆墙外的树林里,有一对兽眼就像绿灯笼一样在黑暗中晃动,凭经验不难判断,来者不善,不是孟加拉虎就是雪豹。强巴朝天放了一枪,这才把危险驱赶走。还有一次,天刚蒙蒙亮,突然响起曼晃的吠叫,我和强巴赶紧冲出帐篷,顺着曼晃扑跃的方向望去,乳白色晨雾中,有两个牛高马大的汉子,在狼狈地奔逃。强巴是猎手,视力极佳,看见两个汉子手里提着明晃晃的砍刀。很明显,非匪即盗,不是偷就是抢。要不是曼晃及时报警,后果不堪设想。

“有曼晃在,连刺猬都休想钻进篱笆墙来!”强巴得意地说。

确实如此,自打有了曼晃,野外观察站平安无事,我夜里不再失眠,睡得非常踏实。

不仅如此,曼晃还成了我工作中的得力助手。我去尕玛尔草原考察珍贵的野骆驼,但野骆驼藏匿在灌木丛中,一有风吹草动便逃之夭夭,只远远望见它们模糊的背影,我想从正面给它们照几张相,却忙碌了好几个月也未能如愿。那天我带着曼晃来到孕玛尔草原中部野骆驼最爱去的盐碱塘,发现好几堆新鲜的骆驼粪,我让曼晃嗅闻野骆驼的足迹,然后命令它跟踪追击。它兴奋地跳跃着,朝东南隅一片枫叶烂漫的杂树林飞奔而去。我一根烟还没抽完,就听见杂树林里响起曼晃响亮的吠叫声,大大小小六匹野骆驼从树丛里仓皇逃出来;曼晃好像知道我的用意,左奔右突,不断修正驱赶方向,把骆驼群往我站立的位置赶来。我还是头一次近距离正面观察野骆驼,高兴得忘乎所以,举起相机就按快门,按了好几下这才发现,相机是空的还没装胶卷呢!野骆驼从我面前跑过去了,草地上滚动一团尘埃。我懊恼极了,恨不得打自己两个大嘴巴。这时曼晃也跑到我面前,气喘吁吁,狗舌伸得老长,看得出来已相当累了。我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一面往相机里装胶卷,一面向它发出继续追撵野骆驼的指令。没想到,它毫不犹豫蹦跳起来,旋风般朝差不多已逃出一华里外的野骆驼追去。它的奔跑速度惊人,像贴着草尖在飞,转眼间就追上骆驼群。我在望远镜里看到,它龇牙咧嘴狂嚎,试图拦截野骆驼,但野骆驼仗着“人”多势众,用魁伟的躯体冲撞,继续往前奔驰。曼晃像头发怒的狮子,狂吠一声,高高跃起,照准领头的那匹骆驼头部进行凌厉扑咬,迫使骆驼首领改变方向,骆驼群转了个圆圈又朝我站立的位置奔过来了,我终于完成夙愿,从正面照了许多张清晰的野骆驼照片。

曼晃是条牙口刚满一岁的雌狗,属于花季少女,或者说属于青春美眉。它精力旺盛,我去野外考察,跋山涉水翻山越岭有时一天要赶五六十里路,它照走不误,从未掉过队。它似乎天生就是打猎的行家里手,视觉、听觉和嗅觉异常灵敏。我有个科研项目,到密林观察滇金丝猴家庭形态,但金丝猴胆小机敏,且在茂密的树冠间活动,极难发现它们的踪影。我牵着曼晃来到香格里拉国家森林公园。这里是金丝猴栖息地,我让它帮忙搜寻。莽莽林海,遮天蔽日的树冠,要找到金丝猴群犹如大海捞针。可曼晃却轻松地完成了任务。它抬起鼻吻嗅闻,仄起耳朵谛听,瞪起眼睛观看,很快就辨别出金丝猴的去向,领着我在密林中穿行,很容易就找到在树冠间喧闹腾跳的金丝猴群,使我顺顺利利完成科考任务。

曼晃身上最突出的优点,就是勇敢。

有一次,我带着它到30多公里外的小镇上去邮寄资料,回来时,半路遇到下冰雹,耽搁了两个多小时,进山时天已暗了下来。走到离野外观察站还有两公里左右时,突然,曼晃全身狗毛竖立,那条蓬松的大尾巴挺得笔直,朝前方荒草丛中愤怒地咆哮。我警惕地停了下来,捡起两块拳头大的石块,啪啪砸向荒草丛。这叫投石问路。草丛窸里窣罗响,蹦出两只狼。这是两只名副其实的大灰狼,皮毛乌灰,眼睛白多黑少,大灰狼兼白眼狼,长长的狼嘴里露出尖利的白牙。在苍茫暮色中,我看见,这两只狼腹部空瘪瘪,肚皮贴到脊梁骨,是标准的饿狼。

我的心璞璞乱跳,我晓得,饥饿的狼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不难判断,这两只狼远远看见我和曼晃,就埋伏在荒草丛中,企图对我与曼晃实施突然袭击。幸亏曼晃及时发现,否则后果难以预料。我本能反应,就是想逃跑。可我还是克制住了想逃跑的念头。我是动物学家,我清楚地知道,狗仗人势,现在倘若我转身逃跑,曼晃也会斗志涣散跟着我逃跑,而我一旦表现出惧怕的神情,撒腿逃命,只会激起恶狼更强的扑咬欲望和杀戮冲动。在崎岖的山路上我是跑不过狼的,我也跑不过狗的。我如果逃跑,用不了几分钟,狼就会从背后把我扑倒。我别无选择,只有站在原地假充好汉,或许还有生的希望。我捡起一根木棍,硬着头皮准备与狼搏斗。

两只大灰狼互相曝叫数声,仿佛在商量对付我们的策略,过了约几秒钟,两只狼从左右两个方向朝曼晃扑了过来。要是一般草狗,面对两只穷凶极恶的狼,早就吓得退缩到我身边来了。要真是这样的话,等于将祸水引到我身上。曼晃不愧是狗中豪杰藏獒,面对两只杀气腾腾的狼,毫无惧色,全身狗毛挓张,勇猛地扑了上去。曼晃身体比狼稍大些,一下就把一只狼扑倒在地,但还不等它张嘴去咬,另一只狼就盖到它身上,在它脊背上咬了一口。狼牙锐利,虽然光线晦暗能见度很低,但相距仅数米,我看得还是很清楚,曼晃背脊上立刻皮开肉绽。那只咬它的狼满嘴都是狗毛。曼晃跳起来反击,与两只狼扭打成一团。我不敢过去参战,唯恐混乱中被狼咬一口,我挥舞木棍高声呐喊,用呐喊声来声援曼晃。狗咬狼,狼咬狗,双方都挂彩受伤。曼晃毕竟独狗难斗双狼,略处下风。

突然,两只狼肩并肩齐声曝叫,它们四膝微曲,尾巴平举,颈毛掩张,敛牙咧嘴,身体前后耸动着,摆出一副跃跃欲扑的架势。曼晃也嚎叫着准备应战。可两只狼并没有扑上去,而是引而不发,长时间威胁啤叫。我明白,这是狼的一种恫吓战术。狼是狡猾的肉食猛兽,遇到难以对付的猎物,就会采取恫吓战术。我曾在日曲卡雪山脚下亲眼目睹这样一件事:也是一对夫妻狼,追逐一头带着三只小猪崽的母野猪,夫妻狼当然格外青睐这三只细皮嫩肉的猪崽子,但母野猪也不是那么好惹的,猪皮厚韧且滚泥塘时涂了满身黏土,就像穿了一层铠甲,一口结实的牙齿能啃断树根,狼若不小心被母野猪咬着,也会筋断骨裂遭受重创的。出于护犊的本能,母野猪紧紧护卫着三只猪息子。大有粉身碎骨誓死捍卫的决心。夫妻狼与母野猪搏杀了两三个回合,突然就停止攻击,两只狼在母野猪面前摆出跃跃欲扑的架势,瞪起凶恶的狼眼,伸出血红的狼舌,磨砺尖利的狼牙,发出穷凶极恶的啤叫,用武力进行威逼,肆意制造恐怖氛围,对母野猪来说,这比狼牙狼爪来直接扑咬产生更大的心理压力,几分钟后,母野猪眼睛里流露出惊恐不安的神情,意志崩溃,哀嚎一声转身逃命,那三只猪患子成了夫妻狼的盘中餐.

“这狗,比山豹还恶,瞧这双狗眼,毒毒的,冷冷的,长着一副蛇蝎心肠哩。”淘金女嘟嚷着,主动退却两步,闪到我身后,向帐篷走去。

她的脚还没迈进帐篷,只听得哗啦一声响,那根碗口粗的木桩被拉倒了!

这根红椿木桩是我亲手竖的,埋进土里起码半米深,我相信即使拴一匹烈马也能拴得稳,竟然被拖倒了,可见曼晃发怒时爆发力有多么吓人。这家伙,拖着沉重的木桩,恶魔般地朝淘金女扑过去。淘金女吓得面如土色,紧紧抱住怀里的婴儿,躲到篱笆墙边,嚎陶大哭起来。我担心它咬伤淘金女,更害怕它伤害淘金女怀里的婴儿,我养的狗弄出人命,我脱不了干系,肯定会官司缠身的啊。我赶紧冲过去拽住铁链子,然后屁股坐在横倒的木桩爷上,我的身体再加上木桩,好不容易才制止曼晃。

“快跑,我快拉不住它了!” 我焦急地叫道。

淘金女如梦初醒,抱着婴儿夺门而出。曼晃仍不依不饶,冲着淘金女乱吠乱嚎。淘金女 消失在小路尽头的树林里,它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我充满歉意,人家不过是来讨杯水喝,结果水没有喝到,反而吓出一身冷汗,这也实在太对不起那位淘金女了。

平时我带着曼晃去野外观察动物,这家伙表现也经常让我感到不自在。它好像对猎杀情有独钟,一看到窕兔、岩羊、野猪等中小型草食兽,便会两眼放光,馋涎欲滴,显得特别贪婪。有一种理论认为,肉食兽之所以猎杀,是为了生存需要,再凶猛的肉食兽一旦填饱肚子,就不再有杀戮冲动。我觉得这个理论用到曼晃身上,肯定是行不通的。有许多次,我有意用新鲜牛肉把它喂饱,吃得它腹部鼓得像吞了只香柚,肚子空间有限,根本就塞不进去东西了。可我带它来到纳壶河边,隔着河望见对岸有一只斑羚在吃草,它狗眼里又迸溅出一片可怕的寒光,摆出跃跃欲扑的架势,要不是我拉住细铁链不放,它**会泅水过河追捕那只斑羚的。

阳春三月,桃红柳绿,正是疣鼻天鹅的孵蛋季节。疣鼻天鹅是一种珍贵游禽,秋天到南方去越冬,春天飞回尕玛尔草原来繁衍后代。省动物研究所交给我一个任务,就是要查清疣鼻天鹅的数量。这是一项枯燥乏味又很辛苦的工作,每天都要跑到沼泽地去,先将疣鼻天鹅栖息地划分为若干个区域,然后一个区域一个区域进行清点。曼晃无事可做,就在我附近东游西逛。那天,我正踩着齐膝深的湖水用望远镜观察一个天鹅家庭,突然传来野猪呼天抢地的嚎叫声。我扭头一看,平坦的滩涂上,曼晃正在追逐一只半大的小野猪。这只倒霉的小野猪一条前腿已被曼晃咬断,膝盖弯曲如折断的芦苇穗,瘸瘸拐拐奔逃。这并没什么稀奇的,我在埋头工作,曼晃闲得无聊,去捕捉小野猪,是很正常的事。让我觉得愕然的是,曼晃并没有摆开食肉兽凶猛的捕食架势,换句话说,曼晃像玩游戏似的轻松自在,既没有怒目嚎叫,也没有凶相毕露,迈着悠闲的步伐,跟随在小野猪身后。我看见,它伸出长长的狗舌,去舔小野猪受伤的腿。受伤的小野猪跑不快,想躲也躲不开。每当血红的狗舌舔到小野猪被咬瘸的腿时,小野猪便发出惊骇的嚎叫。于是,曼晃脸上便浮出一丝狞笑。跑了几圈后,小野猪筋疲力尽,嘴角吐着白沫,瘫倒在地上。曼晃也蜷起身体侧躺在小野猪身旁,狗爪将小野猪搂进怀来,狗眼半睁半闭似乎进人甜美的梦乡,好像小野猪不是它正在虐杀的猎物,而是它钟爱的小宝贝。小野猪当然受不了这种血淋淋的“慈爱”,躺在恶狗的怀里,比躺在火坑里更为恐怖。它喘息了一会儿,缓过点劲来,便又奋力爬出狗的怀抱,哀哀嚎叫着趔趔趄趄奔逃。曼晃似乎没有听见小野猪逃跑,仍惬意地睡着,还伸了个懒腰呢。小野猪逃出滩涂,钻进岸边一片芦苇丛,嚎叫声渐渐远去。这时,曼晃突然跳起来,原地转圈,好像为小野猪的丢失急得团团转。它在地上嗅闻一阵,箭一般追赶上去,冲进那片芦苇丛,很快就叼着一条猪腿强行把小野猪拉回滩涂来。它似乎很不满意小野猪从它身边溜走,好像要惩罚小野猪的淘气行为,咔嚓一口,把一只猪耳朵给咬了下来。小野猪哭爹喊娘,发出惨烈的嚎叫声。曼晃却又侧躺下来,狗头枕着臂弯,安然人睡。

毫无疑问,我若与曼晃搏斗,我赢的概率极小。小野猪与我非亲非故,我犯不着为它去担风险。我只好后退一步,缩到一边去让出路来。

我为我的胆怯感到羞愧,也为曼晃的霸道而愤懑。曼晃昂首阔步从我身边穿过,直奔岸边的灌木丛。不一会儿,就又叼着半死不活的小野猪回到滩涂,继续它那残忍的凌迟游戏。我没胆量制止,只有听任它胡闹。小野猪四条猪腿都被锐利的犬牙咬断了,猪耳、猪鼻和猪嘴也被啃掉了,肚皮也被咬出一个洞,漏出一大坨猪肠子,浑身上下都是血,惨不忍睹。小野猪奄奄一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曼晃仍舍不得放弃这场恐怖游戏,侧躺着将小野猪楼进怀,伸出舌头慈爱地舔吻小野猪的身体。

嗜血成性。令人发指!

半个小时后,小野猪在极度的恐惧中,被折磨致死。

这件事给我留下的印象太强烈了,好几次做梦梦见浑身是血的小野猪。我产生这样的想法,养着曼晃,就等于在自己身边置放了一颗定时炸弹,日夜担惊受怕。的确,它高大威猛,是优秀的狩猎犬,基彻人事野外考察很得力的助手。可是,它的凶残狠毒,常常令我不寒而栗。我的事业固然重要,但我的生命更加可贵。再三权衡利弊后,我决定把曼晃处理掉。我对强巴说:“你把它牵走吧,它太残忍,我不想再见到它了”

“那好吧,”强巴说,“养一条渡魂失败的藏獒,是太危险孔下个星期天,我要回寨子拉粮食,我顺便把它牵走。看来只有送它到动物园去,让它一辈子关在铁笼子里。”

就在要把曼晃牵走的前一天,也就是星期六的下午,发生了一件料想不到的事,改变了曼晃的命运。

这天早晨,我带着曼晃前往日曲卡山麓,在悬崖峭壁间寻找金雕窝巢。金雕是一种大型猛禽,有天之骄子的美誉,数量十分稀少,很有研究价值。动物研究所给我一个任务,拍摄一组金雕生活照片。运气欠佳,我在悬崖上像猿猴似的爬了半天,连金雕的影子也没见到。我很失望,骑在一棵歪脖子小松树上憩息。就在这时,突然,我左侧山岩上传来哗哗的羊叫声,叫得很凄凉,叫得很恐怖。我举起望远镜望去,在一座蛤蟆状巉岩上,站着一只红岩羊,正钩紧脖子摆出一副角斗的姿态,神态异常紧张。我将望远镜往下移,立刻就看见巉岩前有一只灰白相间的雪豹,正张牙舞爪跃跃欲扑。

我充满疑惑,心里闪出一串问号。红岩羊是雪豹的传统美食,雪豹最喜欢捕猎红岩羊,那是没有疑问的。问题是,红岩羊生性懦弱,通常情况下,只要远远望见雪豹的影子,就会闻风而逃.红岩羊顾名思义,就是一种皮毛褐红生活在悬崖峭壁上的羊。红岩羊的蹄子与其它羊的蹄子不同,其它羊的蹄子为坚硬角质,而红岩羊的蹄子长有一层耐磨的胶质,柔软而有弹性,且两根蹄趾间的凹部较深,能增加与地面的摩擦力,特别适应在陡峭的山崖上行走攀登;红岩羊最大的本领,就是在绝壁上行走如飞,以躲避各种喜食羊肉的敌害。雪豹虽然有雪山霸主的称号,也善于在悬崖峭壁间行猎,但若论攀岩的本领,并不比红岩羊高明,所以,雪豹虽然面对红岩羊馋涎欲滴,却很难如愿以偿吃到红岩羊,据统计,健康的成年雪豹捕捉健康的成年红岩羊,成功的概率仅为5%。

小说转载----藏獒渡魂【沈石溪】(四)

出现在我视野内的那只红岩羊,皮毛鲜亮,四肢健全,咩叫声十分响亮,一看就知道是健康的成年红岩羊。它所处的位置,绝壁间石缝石沟纵横交错,对红岩羊来说是极有利的逃生地形。客观地说,这只红岩羊是遭遇险境而非绝境,只要立即扬蹄腾跳,是完全有可能化险为夷的。为什么见到雪豹不赶紧逃命,还要伸展头顶的椅角摆开角斗的架势来?羊与豹斗,鸡蛋砸石头,这也太不自量力了啊。

我正在纳闷,跟在我身后的曼晃也发现峻岩上的红岩羊了,兴奋地吠叫着。我想阻拦,但它根本就不听我的,仍杀气腾腾地扑蹿上去。

雪豹与藏獒,从两个角度,试图登上红岩羊所在的那座蛤蟆状巉岩。

一只张牙舞爪的雪豹,再加上一条穷凶极恶的藏獒,那只红岩羊即使有三头六臂也难以逃脱被撕烂咬碎的命运。

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我从望远镜里看见,那只红岩羊浑身毅棘,羊眼恐惧得几乎要暴突出来,显示其内心的极度紧张,但却仍伫立在巉岩上,没有要退却逃窜的意思。

这时候,红岩羊背后那丛长在石缝间的狗尾巴草。无风自动,腾地竖起一个毛茸茸的橘红色的东西。我定睛一看,,是只小羊羔的脑袋。小羊羔身上还漉漉的,羊眼眯成一条缝,抖抖索索站立起来,但却站不稳,才站了几秒钟,又啪地摔例下去,隐没在那丛狗尾巴单里。再看母红岩羊,腹部那几只乳房鼓鼓囊囊,就像吊在枝头成熟的香袖。我心头一亮,疑团刹那间解开了:原来这是只刚刚完成分娩的母羊!

每种哺乳动物都有自己独特的分娩方式。母红岩羊一般都会爬到最陡峭最隐秘的悬崖上去分娩,以减少因分娩时散发出来的血腥味而遭到猛兽袭击的危险。在母羊分晚的前后几个小时里,母羊处于最虚弱最无助最易受攻击的状态。在分娩过程中,母羊丧失了奔逃能力。当羊羔呱呱落地,危险骤然放大。羊羔身上浓烈的血腥味,极易引来嗅觉灵敏的肉食兽。羊羔出生后,约四十分钟至一个小时方能站立起来,跟随母羊行动。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时间段,也是生命最脆弱的阶段,这期间要是遇到凶猛的肉食兽,小羊羔毫无躲避能力,成为肉食兽唾手可得的美味佳肴。

这只母红岩羊很不幸,在刚刚分娩最脆弱的时候,被饥饿的雪豹盯上了。

地形对母红岩羊有利,不然的话,它连同刚出世的羊羔早就命丧豹口了。

这是半山腰一座突兀的巉岩,有一半悬空,有一半连接陡壁,地势极为险峻。雪豹处在巉岩外侧,必须由低向高蹿跳,才能登上巉岩。峰岩形似蛤蟆,边缘浑圆,向外倾斜。很明显,雪豹之所以还没向母红岩羊扑咬,主要是对这险峻的地形有所顾虑,担心万一跳上巉岩后立足未稳,母红岩羊趁势用特角顶撞,使它从巉岩摔下百丈深渊。

羊红岩羊虽然好吃,但自己的性命更加可贵,须特别小心。

雪豹在巉岩下徘徊,寻找最佳蹿跳角度,挑选最佳进攻路线,谋划最佳扑咬方案,等待最佳出击时机。

雪豹的腹部收得很紧,应了一句俗话,肚皮贴到脊梁骨。铜铃豹眼闪烁着饥谨的绿光,嘴角口涎滴答,一看就晓得是只食欲旺盛的饿豹。毫无疑问,这只雪豹绝不会知难而退放弃这场猎杀。我知道,雪豹发起攻击只是个时间问题。虽然母红岩羊占据地形优势,但力量相差太悬殊了,是不可能阻挡雪豹的。母红岩羊只有两种选择,要么舍弃宝贝羊羔,要么母子同归于尽。从生存策略说,舍弃羊羔无疑是明智的选择,因为无论母红岩羊是战是逃是生是死,都不可能保住羊羔性命,何必又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呢。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嘛。可我在望远镜里看得很清楚,母红岩羊鼻子喷着粗气,摆开一副格斗的架势,没有任何犹豫和动摇。

它是母亲,初生羊羔是它的第二生命,它愿意生生死死与羊羔在一起。我随身带着一支左轮手枪,我只要朝雪豹头顶开一枪,刺耳的枪声和刺鼻的火药味,一定能把雪豹赶走,救母红岩羊于倒悬。可我没这样做。我是个动物学家,野外考察最基本的原则就是尽量不去干预野生动物的正常生活。母红岩羊坚强的母爱固然令人钦佩,但雪豹捉羊也属天经地义之举,我不该感情用事去改变它们的命运。

就在我这么想时,曼晃与雪豹在巉岩前相遇了。曼晃猛烈咆哮,颈毛张开,像只发怒的狮子。雪豹当然也不甘示弱,张牙舞爪,气势汹汹地吼叫。藏獒与雪豹,目的是相同的,都想把对方吓唬走,自己独霸美味佳肴。

据我所知,藏獒虽然高大威猛,但与有高山霸主称号的雪豹相比,力量仍有差距。一般来说,两只藏獒才能制服一只雪豹,倘若一对一较量,藏獒很难与雪豹抗衡。

雪豹杀气腾腾扑冲过来,血盆大口照准曼晃的狗头咬去。我想,面对像雪豹这样超级杀手的进攻,曼晃或许会知难而退,夹起尾巴溃逃。可我想错了,这真是一条罕见的猛犬,毫无惧色地迎上去,与雪豹咬成一团。豹吼狗嚎,尘土飞扬。

藏獒毕竟不是雪豹的对手,两个回合下来,曼晃脸被豹爪撕破了,背脊也被豹牙咬得狗血淋漓。雪豹嘴角塞满狗毛,攻势越来越猛烈。曼晃不得不跳出格斗圈,以躲避雪豹凌厉的攻击。雪豹衔尾追击。

底下就是云雾缭绕的百丈深渊,就是死神居住的另一个世界。

曼晃受了伤,假如没有谁帮助它的话,要费很大力气.

梁晓声的《母亲》

淫雨在户外哭泣,瘦叶在窗前瑟缩。这一个孤独的日子,我想念我的母亲。有三只

眼睛隔窗瞅我,都是那杨树的眼睛。愣愣地呆呆地瞅我,我觉得那是一种凝视。

我多想像一个山东汉子,当面叫母亲一声“娘”。

“娘,你作啥不吃饭?”

“娘,你咋的又不舒坦?”

荣城地区一个靠海边的小小村庄的山东汉子们,该是这样跟他们的老母亲说话的么?

我常遗憾它之对于我只不过是“籍贯”,如同一个人的影子当然是应该有而没有其实也

没什么。我无法感知父亲对那个小小村庄深厚的感情。因为我出生在哈尔滨市,长大在

哈尔滨市。遇到北方人我才认为是遇到了家乡人。我大概是历史上最年轻的“闯关东”

者的后代——当年在一批批被灾荒从胶东大地向北方驱赶的移民中,有个年仅12岁的孓

孓一身衣衫褴褛的少年,后来他成了我的父亲。

“你一定要回咱家去一道!那可是你的根土!”

父亲每每严肃地对我说,“咱”说成“砸”,我听出了很自豪的意味儿。

我不知我该不该也同样感到一点儿自豪,因为据我所知那里并没有什么值得自豪的

名山和古迹,也不曾出过一位什么差不多可以算作名人的人。然而我还是极想去一次。

因为它靠海。

可母亲的老家又在哪里呢?靠近什么呢?

母亲从来也没对我说过希望我或者希望她自己能回一次老家的话。

她的母亲是吉林人么?我不敢断定。仿佛是的。母亲是出生在一个叫“孟家岗”的

地方么?好像是。又好像不是。也许母亲出生在佳本斯市附近的一个地方吧?父亲和母

亲当年共同生活过的一个地方?

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常一边做针线活,一边讲她的往事--兄弟姐妹众多,七个,或

者八个。一年农村闹天花,只活下了三个--母亲、大舅和老舅。

“都以为你大舅活不成了,可他活过来了。他睁开眼,左瞧瞧,右瞧瞧,见我在他

身边,就问:‘姐,小石头呢?小石头呢?’我告诉他:‘小石头死啦!’‘三丫呢?

三丫呢?三丫也死了么?’我又告诉他:‘三丫也死啦!二妹也死啦!憨子也死啦!’

他就哇哇大哭,哭得憋过气去……”

母亲讲时,眼泪扑籁籁地落,落在手背上,落在衣襟上,也不拭,也不抬头。一针

一针,一线一线,缝补我的或弟弟妹妹们的破衣服。

“第二年又闹胡子,你姥爷把骡子牵走藏了起来,被胡子们吊在树上,麻绳沾水抽……

你姥爷死也不说出骡子在哪儿,你姥姥把我和大舅一块堆搂在怀里,用手紧捂住我们嘴,

躲在一口干井里,听你姥爷被折磨得呼天喊地。你姥姥不敢爬上干井去说骡子在哪儿,

胡子见了女人没有放过的。后来胡子烧了我们家,骡子保住了,你姥爷死了……”

与其说母亲是在讲给我们几个孩子听,莫如说更是在自言自语,更是一种回忆的特

殊方式。

这些烙在我头脑里的记忆碎片,就是我对母亲的身世的全部了解。加上“孟家岗”

那个不明确的地方。

母亲她在没有成为我的母亲之前拴在贫困生活中多灾多难的命运就是如此。

后来她的命运与父亲拴在一起仍是和贫困拴在一起。

后来她成了我的母亲又将我和我的兄弟妹妹拴在了贫困上。

我们扯着母亲褪色的衣襟长大成人。在贫困中她尽了一位母亲最大的责任……

我对人的同情心最初正是以对母亲的同情形成的。我不抱怨我扒过树皮捡过煤核的

童年和少年,因为我曾是分担着贫困对母亲的压迫。并且生活亦给予了我厚重的馈赠--

它教导我尊敬母亲及一切以坚忍捧抱住艰辛的生活,绝不因茹苦而撒手的女人……

在这一个淫雨不潇潇的孤独的日子,我想念我的母亲。

隔窗有杨树的眼睛愣愣地呆呆地瞅我……

那一年我的家被“围困”在城市里的“孤岛”上--四周全是两米深的地基壑壕、拆

迁废墟和建筑备料。几乎一条街的住户都搬走了,唯独我家还无处可搬。因为我家租住

的是私人房产--房东欲握机向建筑部门勒索一大笔钱,而建筑部门认为那是无理取闹。

结果直接受害的是我一家。正如我在小说《黑钮扣》中写的那样,我们一家成了城市中

的“鲁宾逊”。

小姨回到农村去了。在那座二百余万人口的城市,除了我们的母亲,我们再无亲人。

而母亲的亲人即是她的几个小儿女。母亲为了微薄的工资在铁路工厂做临时工,出卖一

个底层女人的廉价的体力。翻砂--那是男人干的很累很危险的重活。临时工谈不上什么

劳动保护,全凭自己在劳动中格外当心。稍有不慎,使会被铁水烫伤或被铸件砸伤压伤。

母亲几乎没有哪一天不带着轻伤回家的,母亲的衣服被迸溅的铁水烧了片片的洞。

母亲上班的地方离家很远,没有就近的公共汽车可乘,即便有,母亲也必舍不得花

五分钱一毛钱乘车。母亲每天回到家里的时间,总在七点半左右,吃过晚饭,往往九点

来钟,我们上床睡,母亲则坐在床角,将仅仅20支光的灯泡吊在头顶,凑着昏暗的灯光

为我们补缀衣裤。当年城市里强行节电,居民不允许用超过40支光的灯泡。而对于我们

家来说,节电却是自愿的,因那同时也意味着节省电费。代价亦是惨重的。母亲的双眼

就是在那些年里熬坏的。至今视力很差。有时我醒夜,仍见灯亮着。仍见母亲在一针一

针,一线一线地缝补,仿佛就是一台自动操作而又不发声响的缝纫机。或见灯虽着着,

而母亲肩靠着墙,头垂于胸,补物在手,就那么睡了。有多少夜,母亲就是那么睡了一

夜。清晨,在我们横七竖八陈列一床酣然梦中的时候,母亲已不吃早饭,带上半饭盒生

高粱米或生大饼子,悄没声息地离开家,迎着风或者冒着雨,像一个习惯了独来独往的

孤单旅者似的“翻山越岭”,跋出连条小路都没给留的“围困”地带去上班。还有不少

日子,母亲加班,则我们一连几天甚至十天半个月见不着母亲的面儿。只知母亲昨夜是

回来了,今晨是刚走了。要不灯怎么挪地方了呢?要不锅内的高粱米粥又是谁替我们煮

上的呢?

才三岁多的小妹她想妈,哭闹着要妈。她以为妈没了,永远再也见不到妈了。我就

安慰她,向她保证晚上准能见到妈,为了履行我的诺言,我与困盹抵抗,坚持不睡。至

夜,母亲方归。精疲力竭,一心只想立刻放倒身体的样子。

我告诉母亲小妹想她。

“嗯,嗯……”母亲倦得闭着眼睛脱衣服,一边说:“我知道,知道的。别跟妈妈

说话了,妈困死了……”

活没说完,搂着小妹便睡了。

第二天,小妹醒来又哭闹着要妈。

我说:“妈妈是搂着你玫的!不信?你看这是什么?……”

枕上深深的头印中,安歇着几茎母亲灰白的落发。

我用两根手指捏起来给小妹看:“这不是妈妈的头发么?除了妈妈的头发,咱家谁

的头发这么长?”

小妹亦用两根手指将母亲的落发从我手中捏过去,神态异样地细瞧;接着放下在母

亲留于枕上的深深的被汗渍所染的头印中,趴在枕旁,守着。好似守着的是母亲……

最堪怜是中秋、国庆,新年、春节前夕的母亲。母亲每日只能睡上两三个小时。五

个孩子都要新衣穿,没有,也没钱买。母亲便夜夜地洗、缝、补、浆。若是冬季里,洗

了上半夜搭到外边去冻着,下半在取回屋里,烘烤在烟筒上。母余不敢睡,怕焦了着了。

母亲是太刚强的女人,她希望我们在普天同庆的节日,没条件穿件新衣服,也要从里到

外穿得干干净净。尽管是打了补丁的衣服,还想方设法美化我们的家。

家像地窖,像窝,像上丘之间的窝。土地,四壁落土,顶棚落上。它使不论多么神

通广大的女人为它而做的种种努力,都在几天内变不往劳。

母亲却常说:“蜜蜂蚂蚁还知道清理窝呢,何况人!”

母亲拼将她那毫无剩余可谈的精力,也非要使我们的家在短短几天的节日里多少有

点象样不可。

“说不定会有什么人来!”

母亲心怀这等美好的愿望,颇喜悦地劳碌着。

然而没有个谁来。

没有个谁来母亲也并不党得扫兴和失望。

生活没能将母亲变成个懊丧的怨天怨地的女人。

母亲分明是用她的心锲而不舍地衔着一个乐观。那乐观究竟根据什么?当年的我无

从知道,如今的我似乎知道了,从母亲黩黩地望着我们时目光中那含蓄的欣慰。她生育

了我们,她就要把我们抚养成人。她从未怀疑她不能够。母亲那乐观当年所根据的也许

正是这样的信念吧?**的始终不渝的信念。

我们依赖于母亲而活着。像蒜苗之依赖于一棵蒜。当我们到了被别人估价的时候,

母亲她已被我们吸收空了。没有财富和知识。母亲是位一无所有的母亲。她奉献的是满

腔满怀仁温不冷的心血供我们吮咂!母亲啊,娘!我的老妈妈!我无法宽恕我当年竟是

那么不知心疼进、体恤您。

是的,我当年竟是那么不知心疼和体恤母亲。我以为母亲就应该是那样任劳任怨的。

我以为母亲天生成就是那样一个劳碌不停而又不觉累的女人。我以为母亲是累不垮的。

其实母亲累垮过多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我们做梦的时候,几回回母亲瘫软在床上,

暗暗恐惧于死神找到她的头上了。但第二天她总会连她自己也不可思议地挣扎了起来,

又去上班……

她常对我们说:“妈不会累得,这是你们的福分。”

我们不觉得福分,却相信母亲累不垮。

在北大荒,我吃过大马哈鱼。肉呈粉红色,肥厚,香。鸟苏里江或黑龙江的当地人,

习惯用大马哈鱼肉包饺子视为待客的佳肴。

前不久我从电视中又看到大马哈鱼:母鱼产子,小鱼孵出。想不到它们竟是靠惯使

它们的母亲而长大的。母鱼痛楚地翻滚着,扭动着,瞪大它的眼睛,张开它的嘴和它的

腮,搅得水中一片红。却并不逃去,直至奄奄一息,直至狼藉成骸……

我的心当时受到了极强烈的刺激。

我瞬忽间联想到长大成人的我自己和我的母亲。

联想到我们这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上一切曾在贫困之中和仍在贫困之中坚忍顽强地

抚养子女的母亲们。他们一无所有。他们平凡,普通,默默无闻。最出色的品德可能乃

是坚忍。除了她们自己的坚忍,她们无可傍靠。然而她们也许是最对得起她们儿女的母

亲!因为她们奉献的是她们自己。想一想那种类乎本能的奉献真令我心酸。而在她们的

生命之后不乏好男儿,这是人类最最持久的美好啊!

我又联想到另一件事:小时候母亲曾买了十几个鸡蛋,叮嘱我们千万不要碰碎,说

那是用来孵小鸡的。小鸡长大了,若有几只母鸡,就能经常吃到鸡蛋了。母亲满怀信心,

双手一闲着,就拿起一个鸡蛋,握着,捂着,轻轻摩挲着。我不信那样鸡蛋里就会产生

一个生命。有天母亲拿着一个鸡蛋,走到灯前,将鸡蛋贴近了灯对我说:“孩子,你看!

鸡蛋里不是有东西在动么?”

我看到了,半透明的鸡蛋中,隐隐地确实有什么在动。

母亲那只手也变成了红色的。

那是血色呀!

血仿佛要从母亲的指缝滴滴下来!……

“妈妈,快扔掉!”

我扑向母亲,夺下了那个蛋,摔碎在地上--蛋液里,一个不成形的丑陋的生命在蠕

动。我用脚去踩,踏。不是宣泄残忍,而是源自恐惧。我觉得那不成形的丑陋的一个生

命,必是由于通过母亲的双手他吸了母亲的血才变出来的!我抬起头望母亲,母亲脸色

那么苍白,我内心里充满了恐惧,愈加相信我想的是对的。我不要母亲的心血被吸干!

不管是哪一个被我踩死了踏死了无形的丑陋的生命,还是万恶的贫困!因为我太知道了,

倘我们富有,即使生活在腐朽的棺材里,也会有人高兴来做客,无论是节日抑或寻常的

日子。并且随身带来种种礼物……

“不,不!”我哭了。

我嚷:“我不吃鸡蛋了!不吃了!妈妈,我怕……”

母亲怒道:“你这孩子真罪孽!你害死了一条小性命!你怕什么?”

我说:“妈妈我是怕你死……它吸你的血……”

母亲低头瞧着我,怔了一刻,默默地把我搂在怀里。搂得很紧……

小鸡终于全孵出来了,一个个黄绒似的,活泼可爱。它们渐渐长大,其中有三只母

鸡。以后每隔几日,我们便可吃到鸡蛋了。但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敢吃,对那些鸡我

却有着种特殊的情感,视它们为通人性的东酉,觉得它们有着一种血缘般的关系……

连续三年的自然灾害使我们的共和国也处在同样艰难时间。国营商店只卖一种肉--

“人造肉”,淘米泔水经过沉淀之后做的。粮食是珍品,淘米泔水自然有限。“人造肉”

每户每月只能按购货本买到一斤。后来“人造自”加工收集不到足够生产的淘米泔水,

“人造肉”便难以买到了。用如今的话说,是“抢手货”。想买到得“走后门儿”。

中央广播电台在“为人民服务”节目中,热情宜传河沟里的一层什么绿也是可以吃

的,那叫“小球藻”。且合有丰富的这个素那个素,营养价值极高……

母亲下班更晚了。但每天带回一兜半兜榆钱儿。我惊奇于母亲居然能爬到树上去撸

榆钱儿。然而那就是她在厂里爬上一些高高的大榆钱树撸的。

“有‘洋拉子’么?”

我们洗时,母亲总要这么问一句。

我们每次都发现有。

我们每次都回答说没有。

我们知道母亲像许多女人一样,并不胆小,却极怕叮上的‘洋拉子”那类毛虫。

榆钱儿当年对我们是佳果。我们只想到母亲可别由于害怕‘洋拉子’就不敢给我们

再撸榆钱儿了。如果月初,家中有粮,母亲就在榆钱儿中拌点豆面,和了盐,蒸给我们

吃。好吃。如果没有豆面,母亲就做榆钱儿汤给我们喝。不但放盐,还放油。好喝。

有天母亲被工友搀了回来--母亲在树上撸榆钱儿时,忽见自己遍身爬满“洋拉子”,

惊掉下来……

我对母亲说:“妈,以后我跟你到厂里去吧。我比你能爬树,我不怕‘洋拉子’……”

母亲抚摸着我的头说:“儿啊,厂里不许小孩进。”

第二天,我还是执拗地跟母亲去上班了。无论母亲说什么,把门的始终摇头,坚决

不许我进厂。

我只好站在厂门外,眼睁睁瞧着母亲一人往厂里走。不回家,我想母亲就绝不会将

我丢在厂外的。不一会儿,我听到母亲在低声叫我。见母亲已在高墙外了,向我招手。

我趁把门的不注意我,沿墙溜过去,母亲赶紧扯着我的手跑,好大的厂,好高的墙。跑

了一阵,跑至一个墙洞口,工厂从那里向外排污水,一会儿排一阵,一会儿排一阵。在

间隔的当儿,我和母亲先后钻入到了厂里。面前榆林乍现,喜得我眉开眼笑。心内不禁

就产生了一种自私的占有欲--都是我家的树多好!那我就首先把那个墙洞堵上,再养两

条看林子的狗。当然应该是凶猛的狼狗!

母亲嘱咐我:“别到处乱走。被人盘问就讲是你自己从那个洞钻进来的。千万别讲

出妈妈。要不妈妈该挨批评了!走时,可还要钻那个洞!”

母亲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我撸了满满一粮袋榆钱儿,从那个洞钻出去,扛在肩上,心内乐滋滋地往家走。不

时从粮袋中抓一把榆钱儿,边走边吃。

结果我身后跟随了一些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孩子。馋涎欲滴地瞅着我咀嚼的嘴。

“给点儿!”

“给点儿吧!”

“不给,告诉我们在哪儿的树上撸的也行!”

我不吭声,快快地走。

“再不给就抢了啊!”

我跑。

“抢!”

“不抢白不论!”

他们追上我,推倒我。抢……

我从地上爬起时,“强盗”们已四处逃散,连粮袋儿也抢去了。

我怔怔地站着,地上一片踏烂的绿。

我怀着愤恨走了。

回头看,一年老妪在那儿捡……

母亲下班后,我向母亲哭过自己的遭遇,凄凄惨惨戚戚。

母亲听得认真。凡此种种,母亲总先默默听,不打断我的话,耐心而伶悯的样子。

直至她的儿女们觉得没什么补充的了,母亲才平静地作出她的结论。

母亲淡淡地说:“怨你。你该分给他们些啊,你撸了一口袋呀!都是孩子,都挨饿。

还那么小气,他们还不抢你么?往后记住,再碰到这种享儿,惹人家动手抢之前,先就

主动给,主动分。别人对你满意,你自己也不吃亏……”

母亲往往像一位大法官,或者调解员,安抚着劝慰着小小的我们与社会的血气方刚

的冲突,从不长篇大论一套套的训导。一向三言两语,说得明明白白,是非曲直,尽在

谆谆之中。并且表现出仿佛**公正的样子,希望我们接受她的逻辑。

我们接受了,母亲便高兴,夸我们:好孩子。

而母亲的逻辑是善良的逻辑,包含有一个似无争亦似无奈的“忍”宇。

仅仅为使母亲高兴,我们也唯有点头而已。

可能自幼已得太多了罢?后来于我的性格申,遗憾地生出了不屈不忍的逆反。如今

39岁的我,与人与事较量颇多,不说伤疤累累,亦是擦伤遍体。每每咀嚼母亲过去的告

诫,便厌恶自己是个犟种。忏悔既深久,每每地克己地玩味起母亲传给我的一个“忍”

字。或反之逆反,或曰“二律背反”也未尝不可。却又常于“克己复礼”之后而疑问重

重。弄不清作为一个人,那究竟好呢还是不好?……

一场雨后,榆钱儿变成了榆树叶。

榆树叶也能做“小豆腐”。做榆树叶汤。滑滑溜溜的,仿佛汤里加了粉面子。

然而母亲厂里的食堂将那片杨树林严密地看管起来了,榆树叶成了工人叔叔和阿姨

的佐餐之物。

别了,喧腾腾的“小豆腐”……

别了,绿汪汪的“滑溜溜”……

别了,整个儿那一片使我产生强烈的占有欲并幻想伺以狼大严守的榆树林……

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共产主义分配原则,可做“小豆腐”可做“滑溜溜”的榆树

叶儿“共产”起来,原本也是清理之中的事儿。倒是我那占为己有的阴暗的心思,于当

年论道起来,很有点儿自发的资产阶级利己思想的意味儿。

不过我当年既未仟梅,也未诅咒过。

母亲依然的有东西带口给我们,鼓鼓的一小布包--扎成束的狗尾巴草。

狗尾巴草不能做“小豆腐”吃。

不能做“滑溜溜”喝。

却能编毛茸茸的小狗、小猫、小兔、小驴、小骆驼……

母亲总有东西带回给每日里眼巴巴地盼望她下班的孤苦伶仃的孩子们。

母亲不带口点什么,似乎就觉得很对不起我们。

不论何种东西,可代食的也罢,不可代食的也罢。希奇的也罢,不希奇的也罢,从

母亲那破旧的小布包抖落出来,似乎便都成了好东西。哪怕在别的孩子们看来是些不屑

一顾的东西。重要的仅仅在于,我们感受到母亲的心里对我们怀着怎样的一片慈爱。那

乃是艰难岁月里****的营养供给高贵的“代副食”啊!

母亲是深知这一点的。

最堪怜是中秋、国庆,新年、春节前夕的母亲。母亲每日只能睡上两三个小时。五个孩子都要新衣穿,没有,也没钱买。母亲便夜夜地洗、缝、补、浆。若是冬季里,洗了上半夜搭到外边去冻着,下半在取回屋里,烘烤在烟筒上。母余不敢睡,怕焦了着了。

母亲是太刚强的女人,她希望我们在普天同庆的节日,没条件穿件新衣服,也要从里到外穿得干干净净。尽管是打了补丁的衣服,还想方设法美化我们的家。

家像地窖,像窝,像上丘之间的窝。土地,四壁落土,顶棚落上。它使不论多么神通广大的女人为它而做的种种努力,都在几天内变不往劳。 母亲却常说:“蜜蜂蚂蚁还知道清理窝呢,何况人!”

母亲拼将她那毫无剩余可谈的精力,也非要使我们的家在短短几天的节日里多少有点象样不可。 “说不定会有什么人来!”

母亲心怀这等美好的愿望,颇喜悦地劳碌着。

然而没有个谁来。 没有个谁来母亲也并不党得扫兴和失望。 生活没能将母亲变成个懊丧的怨天怨地的女人。

母亲分明是用她的心锲而不舍地衔着一个乐观。那乐观究竟根据什么?当年的我无从知道,如今的我似乎知道了,从母亲黩黩地望着我们时目光中那含蓄的欣慰。她生育了我们,她就要把我们抚养成人。她从未怀疑她不能够。母亲那乐观当年所根据的也许正是这样的信念吧?**的始终不渝的信念。

我们依赖于母亲而活着。像蒜苗之依赖于一棵蒜。当我们到了被别人估价的时候,母亲她已被我们吸收空了。没有财富和知识。母亲是位一无所有的母亲。她奉献的是满腔满怀仁温不冷的心血供我们吮咂!母亲啊,娘!我的老妈妈!我无法宽恕我当年竟是那么不知心疼进、体恤您。

是的,我当年竟是那么不知心疼和体恤母亲。我以为母亲就应该是那样任劳任怨的。我以为母亲天生成就是那样一个劳碌不停而又不觉累的女人。我以为母亲是累不垮的。

其实母亲累垮过多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我们做梦的时候,几回回母亲瘫软在床上,暗暗恐惧于死神找到她的头上了。但第二天她总会连她自己也不可思议地挣扎了起来,又去上班……

她常对我们说:“妈不会累得,这是你们的福分。”

我们不觉得福分,却相信母亲累不垮。

在北大荒,我吃过大马哈鱼。肉呈粉红色,肥厚,香。鸟苏里江或黑龙江的当地人,习惯用大马哈鱼肉包饺子视为待客的佳肴。

前不久我从电视中又看到大马哈鱼:母鱼产子,小鱼孵出。想不到它们竟是靠惯使它们的母亲而长大的。母鱼痛楚地翻滚着,扭动着,瞪大它的眼睛,张开它的嘴和它的腮,搅得水中一片红。却并不逃去,直至奄奄一息,直至狼藉成骸……

我的心当时受到了极强烈的刺激。

我瞬忽间联想到长大成人的我自己和我的母亲。

联想到我们这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上一切曾在贫困之中和仍在贫困之中坚忍顽强地抚养子女的母亲们。他们一无所有。他们平凡,普通,默默无闻。最出色的品德可能乃是坚忍。除了她们自己的坚忍,她们无可傍靠。然而她们也许是最对得起她们儿女的母亲!因为她们奉献的是她们自己。想一想那种类乎本能的奉献真令我心酸。而在她们的生命之后不乏好男儿,这是人类最最持久的美好啊!

《狼妻》 概括 及读后感

文章在这,感受自己想吧。

《狼妻》沈石溪

我们置放在小路上的捕兽铁夹夹住了一只大公狼。沉重的

铁杆正好砸在它的脑袋上,我们看见它时,它已经死了。我们把

它拖回野外动物观察站,将狼皮整张剥了下来。

入夜,我和强巴坐在用牦牛皮缝制的帐篷里,点起一盏野

猪油灯,喝着醇酽的青稞酒,天南海北地闲聊。我在省动物研究

所工作,专门从事动物行为学的研究,这次到高黎贡山来,就是

想收集有关这方面的第一手资料,为撰写博士论文做准备。强

巴是当地的藏族猎手,是我雇来当向导的。

我们正聊得高兴,突然,外面传来——————的狼嗥声,

声音高亢凄厉,就像婴孩在啼哭。“狼来了!”我紧张地叫了起

来。“还远着呢,它在一华里外的乱石沟里,因为顺风,所以声音

传得远。”强巴轻描淡写地说。

狼嗥声一阵紧似一阵,如泣如诉,叫魂哭丧,很不中听。我

说:“难怪有句成语叫鬼哭狼嚎,这果然是世界上最难听的一种

声音。”

“普通的狼嗥没那么刺耳。”强巴说,“这是一只马上就要产

崽的母狼,公狼不在身边,所以越叫越凄惨。”说着,他瞟了一眼

晾在帐篷上的那张狼皮,不无同情地说,“它不知道它的老公已

经死啦。唉,这只母狼要倒霉了,它产下狼崽后,没有公狼陪

伴照顾,它和它的儿女是很难活下来的。”

强巴不愧是在山林闯荡了三十多年的经验丰富的猎人,不

仅能听懂不同的狼嗥声,而且对狼的生态习性有很深的了解。

很多研究资料表明,分娩期和哺乳期的母狼,是无法像雌性猫

科动物那样,独自完成产崽和养育后代的过程的。最主要的原

因是,猫科动物以埋伏奇袭为主要猎食方式,而犬科动物习惯

长途追击捕捉猎物。刚刚产下幼崽的身体虚弱的母狼,没有足

够的体力去远距离奔袭获得食物。因此,狼社会普遍实行的是

单偶家庭制,公狼和母狼共同承担养育后代的责任。

我又喝了满满一木碗青稞酒,耳酣脸热之际,突然冒出一

个怪念头:如果我把大公狼的皮裹在身上,跑去找那只即将分

娩的母狼,会怎么样呢?冒名顶替成功的话,我就能走进狼窝,

揭开狼的家庭生活的秘密,获得极其珍贵的科学研究资料!我

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强巴,他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地说:“这

……这行得通么?它不是瞎眼狼,它……它一眼就能认出是真

老公还是假老公的。”

“不会的。”我很自信地说,“狼主要是靠嗅觉识别东西。动

物行为学有一个著名论断:哺乳类动物是用鼻子思想的。对狼

来说,鼻子闻到的比眼睛看到的重要得多,也真实得多。我身材

瘦小,和一只大公狼也差不了多少,我裹着公狼皮,浑身都是它

所熟悉的公狼气味,能骗过它的。”

“万一它朝你扑来怎么办?”

“我有这个。”我拍拍插在腰间防身用的左轮手枪,“对付一

只大肚子母狼,还不是小菜一碟。”

我从小就喜欢冒险,喜欢做别人没做过的事。在青稞酒的

助兴下,我荒诞的念头变成了一种无法抑制的渴望和冲动。我

把外衣外裤脱了,将还没晾干的狼皮胡乱缝了几针,像穿连衣

裙似的套在身上。时值初秋,在身上穿一件狼皮衣裳,冷暖还蛮

合适的。

乌云遮月,山道一片漆黑。我提着一只鸡,作为“丈夫”馈赠

妻子的礼物,循着狼嗥声,朝前摸去。走了约一华里,果真有一

条乱石沟,怪石嶙峋,阴森恐怖。我一踏进石沟,近在咫尺的狼

嗥声戛然而止,四周静得让人心里发慌。一股冷风吹来,我忍不

住打了个寒噤,肚子里的酒全变成了冷汗。我清醒过来,妈的,

我怎么那么愚蠢,揣着小命往狼窝钻?哺乳类动物是用鼻子思

想的,这话能当真么?说不定是哪个伪学者胡诌出来沽名钓誉

的。母狼干吗非得用鼻子思想?难道它的眼睛就不能帮助它思

考问题吗?就算这个论断是正确的,万一它上呼吸道感染,鼻子

堵住了呢?我越想越害怕,趁现在母狼还没发现自己,三十六计

走为上。我刚要转身溜之大吉,突然,我前方七八米远的一块磐

石背后,出现两点绿光,闪闪荧荧,就像乱坟岗上的磷火。现在,

想不干也不行了。我浑身觳觫,学狼的模样,趴在地上,暗中拔

出手枪,上了顶膛火,为自己壮胆。

———传来一声悠悠长长的嗥叫,微型灯笼似的两点绿光

飘也似的向我靠近。月亮从两块乌云间的空隙里露出来,借着

短暂的光亮,我看见,这是一只高大健壮的黑母狼,唇吻很长,

露出一口尖利的白牙。它腆着大肚子,一面缓慢地朝我走来,一

面抻长脖子,抖动尖尖的耳廓,耸动发亮的鼻吻,做出一副嗅闻

状。它这是在验明正身呢。我一颗心陡地悬吊起来,我身上除了

公狼的气味,还有人的气味和酒的气味,我担心它会闻出蹊跷,

闻破秘密,闻出我是杀害它真正丈夫的凶手,这样的话,它不同

我拼命才怪呢。我食指扣住扳机,枪口对准它的脑袋,但没舍得

打。一篇精彩的博士论文比一次普通狩猎重要多了。不到最后

关头我不能放弃努力。我打定主意,要是它走到离我三步远的

地方还不停步,我就只好开枪了。它好像能猜透我的心思,不远

不近,就在离我三步的地方停住了,定定地望着我,胸脯一起一

伏地呼吸着,用鼻子对我辨别真伪。我不能无所作为地等着它

来闻出破绽,我想,我该做点什么来促使它解除怀疑。我想起我

手中还有一只鸡,就把鸡扔到它面前。它立刻用前爪按住鸡,仔

细嗅闻起来,闻了一阵后,闷声不响地蹲坐下来。我看不清它的

表情,但我在一本教科书上看到过这样的介绍,犬科动物一旦

蹲了下来,就表示还没产生进攻的企图。我稍稍放宽了心。接

着,我又捏着鼻子压低喉咙学了一声狼嗥。我们研究所里专门

有一盘进口的各种各样狼嗥的原版录音带,为了应付野外考

察,我曾像唱卡拉OK似的跟着录音机操练过。我叫得平缓舒

展,尾音还渐沉两个八度,据资料介绍,这种声调表示两只熟识

的狼见面后互相致意问好。但愿这录音带不是假冒伪劣产品。

我一发出嗥叫,没想到,黑母狼像触电似的跳了起来,眼光

更绿得可怕。完了,我想,我又做了一件蠢事。我虽然跟着录音

机模拟过狼嗥,但不可能像真正的狼嗥得那么地道,就像业余

爱好者怎么操练卡拉OK也学不会大腕歌星特有的韵味一样。

在黑母狼听来,我的嗥叫声就像老外学中国话一样,洋腔走调,

别扭难听。这是真正的不打自招啊。果然,它的尾巴刷地平举起

来,教科书上说的,尾巴平举是狼即将扑咬的讯号,它的喉咙深

处传来低沉的咕噜声,那是咆哮的前奏。我紧张得浑身冒起鸡

皮疙瘩,我不能再等了,我只有先下手为强了。我开始扣动扳

机,就在这时,它奇怪地抖了抖身体,尾巴软绵绵地耷落下来,

已涌到舌尖的咆哮似乎也被它强咽了下去。呜——————

呦———它发出一声绵长的变调的嗥叫,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

是一种轻微的埋怨。我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松开了扳机。

黑母狼停止了对我的审查,迫不及待地对付爪下那只鸡。

它看起来是饿极了,猛烈撕扯,快速吞咽,稀里哗啦,风卷残云。

最多几分钟时间,一只四斤重的老母鸡就被它吃得差不多了。

我心里的一块石头这

才落地。我知道,狼是一种

机敏的动物,它若对我还有

所怀疑的话,是不肯随便吃

我扔给它的东西的。从情理

上说,它接受了我的馈赠,

也就表明接纳或者说承认

我是它的“丈夫”了。

黑母狼匆匆吃完鸡,转

身朝乱石沟深处奔去,它步

履踉跄,可又一副心急火燎

的样子,好几次被乱石绊倒

了,哀嗥一声,又挣扎着往

前跑。只有消防队员和急救

中心的医生才像它这般匆

忙焦急。我手脚并用,跟在

它后面爬。我只能爬,世界上还没有能用两足直立行走的超狼。

爬就爬,这没什么了不起的,人类的祖先不就是用四只脚走路

的吗,我无非是为了工作的需要暂时的返祖现象而已。

黑母狼蹿过一棵高大的孔雀杉,绕过一片灌木丛,一头钻

进一个石洞去。黑黢黢的石洞里,传来拉风箱般的喘息声,传来

身体猛烈的扭动声。天空亮起一道闪电,我看见,石洞不大,约

有四个平方,黑母狼躺在石洞中央,身体底下有一摊血污。哦,

它生产了。霎时间,我明白了,它之所以对我摹仿得很拙劣的狼

嗥声不予深究,草草地结束了对我的审查,是因为它临近分娩,

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再对我的真伪细细辨识。

我真幸运,如愿以偿地走进了狼的家庭。

石洞里传来黑母狼痛苦的呻吟,我在洞口犹豫着,不知道

该不该钻进洞去。洞里有股浓烈的血腥味和骚臭味,说心里话,

我是不愿意进去的。可我现在的身份是大公狼,赖在洞外不进

去,不就显得待它太疏远了吗?罢罢罢,要想了解狼的生存奥

秘,吃点苦受点罪总是免不了的。我捂住鼻子,往洞里钻,

呦———,黑母狼娇弱无力地叫了一声,我一听就明白,这是欢

迎我进洞。看来,狼的习惯和人差不多,妻子分娩时总是希望丈

夫陪伴在身边。我把身体塞进洞去,脑袋伸在洞外,这样起码鼻

子可以少受点罪。

半夜,老天下起了大雨,刮的是西南风,倾斜的雨丝顺着风

势,直往石洞里灌。石洞又小又浅,我若离开洞口,冷风和雨点

肯定全落在黑母狼身上。这对正在分娩的黑母狼和刚刚产下的

狼崽来说,都是致命的威胁。我倒不是同情黑母狼和它的崽子,

但若它们遭到不幸,我的实验也要夭折。我别无选择,只有将自

己的身体权当一次雨伞,替它们挡住这该死的风雨。我蹲在洞

口,任凭风吹雨打。雨越下越大,我被淋得像只落汤鸡,不,是落

汤狼。时间一长,我冷得瑟瑟发抖,上下牙齿咯咯咯地打仗。我

快支持不住了,就在这时,呦,呦,背后传来柔声的嗥叫,接着,

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磨蹭我的背,虽然隔着一层狼皮,我还是清

楚地感觉到,是黑母狼的脑袋靠在我的背上。唔,它是感激我替

它遮挡风雨。它理解我的行为,它懂得我的心意,我心里涌起一

股暖流,风雨浇在身上,好像也没刚才那么冷了。

天亮时,雨才停住。我看见,黑母狼的怀里,躺着三只小狼

崽,两黑一黄。黑母狼真是一个能干的母亲,不仅自己把脐带咬

断,把胎胞剥掉并吃了下去,还把小家伙们身上的血污舔得干

干净净。它的尾根还滴着血,大概是头胎,身体显得很虚弱,软

绵绵地躺在地上,疲倦地闭着眼睛。小家伙们眼睛还没睁开,凭

着一种本能,在妈妈身上爬来爬去,寻找到奶头,贪婪地吮吸着

芬芳的乳汁。

动物幼小的时候都是很可爱的。三只小狼崽细皮嫩肉,身

体呈半透明状,绒毛细密,像锦缎般的闪闪发亮。

黑母狼堪称是天底下最称职的母亲了,它用舌头舔掉小狼

崽的尿,把小狼崽拉的屎用爪子推到角落并用沙土盖起来,尽

它的所能保持窝巢的清洁卫生,减少会招引来天敌的气味。

研究过动物的人都知道,动物界缺少父爱。绝大多数种类

的动物,例如老虎、山猫、野牛、雪兔等等,雄性只在发情交配期

间才跟雌性呆在一起,一旦雌性怀孕后,雄性便会招呼也不打

地弃雌性而去。解释这种现象并不困难,雌性动物在生育和培

养后代很长一段时间里,雄性不但得不到温存,还要没完没了

地付出劳役,动物都是按快乐原则生活的,没有快乐只有受苦,

雄性当然要躲得远远的。对于公狼为什么就能在母狼产崽期间

自始至终陪伴在母狼身边,成了许多动物学家饶有兴味的研究

课题。有的说,狼是一种高智商的动物,有最基本的血缘遗传的

概念;有的说,狼和人类一样,天生就具备一种父亲的责任感;

有的说,公狼有一种苦行僧的特点,喜欢吃苦受罪。而我,却亲

身体验到了另一种答案。

我根据狼的特点,也根据黑母狼的需要,每天下午外出猎

食。我当然不可能像真正的大公狼那样凭本事在荒野捕捉到猎

物,我都是手脚着地爬出黑母狼的视界后,立刻就直起腰来,走

回我的观察站,吃饭洗澡,美美地睡上几个小时,然后拿起强巴

事先给我从集市上买回来的东西,一只鸡、一只鸭或一只兔,冒

充我的狩猎成绩,太阳下山时,踏着暮色返回狼窝。让我感慨的

是,每次我临要出洞前,它从不忘记要站起来走到我的身边,用

一种忧郁的、期待的、恋恋不舍的眼光长时间地盯着我,伸出粗

糙得像尼龙刷子似的狼舌,舔舔我的额头,喉咙里发出一种呜

呜的忧伤的声音,好像在对我说,只要我一跨出石洞,它就开始

盼望我早点归来。傍晚,我的身影一出现在乱石沟,黑母狼就会

惊喜地轻嗥一声,从石洞里蹿出来迎接我,它跑到我的身边,不

断地嗅闻我的身体,热情的眼睛像燃烧的火炭,喜滋滋地望着

我,在我身边轻快地跳跃着,旋转着,明白无误地传递给我这样

一个讯息:见到我它非常高兴。它会帮我一起叼起猎物,肩并肩

跑回石洞。有两次我回狼窝时,刚好下雨,它也照样冒着雨从石

洞里蹿出来迎接我。回到石洞,它虽然饿着肚子,却并不马上进

食。它会围着我带回去的猎物,边嗅闻边转圈,脸上露出喜悦满

意的表情,轻轻嗥叫着,缠在我身边和我交颈厮磨,仿佛在对我

说:谢谢你给我带回了如此美味的晚餐,离开你我真不知道该

怎么活。三只小狼崽睁开眼睛会跑动后,黑母狼让它们也加入

到这种就餐前的谢恩仪式,小家伙们憨态可掬,在我身上乱爬

乱舔,欢快地吱吱叫着,小小石洞里,洋溢着一种和睦家庭浓浓

的亲情。尽管我是个冒险走进狼窝的科学家,在这种时刻,我也

强烈地体会到被它们重视被它们需要被它们依靠所带来的幸

福感,有一种自我价值得到了证实的满足。我想,如果我是一只

大公狼的话,一定会被妻子儿女的歌功颂德所陶醉的,一天的

疲劳和艰辛也就得到了最大的精神补偿。

真正的大公狼决不可能像我这般走运,天天能捕猎到食物

的,我想知道,如果某一天,大公狼一无所获的话,黑母狼又该

是一副什么样的面孔呢?那天,我在观察站的帐篷里多睡了两

个小时,然后,什么也没带,空着手回狼窝。黑母狼照例蹿出来

迎接我,我装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它跑到我身边,朝我的嘴

和手看了一眼,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愣了一愣,但至多一两

秒钟后,便恢复了常态,

兴高采烈地一丝不苟地

表演它的欢迎仪式,它

照样嗅闻我的身体,照

样在我身边跳跃旋转,

并没因为我没带回食物

而怠慢我敷衍我简化欢

迎仪式。回到石洞里后,

我闷闷不乐地缩在角

隅,它仍缠在我身边用

它柔软的脖子摩挲我的

脖子,我听到了它的心

声:你能平安回来,我就很快乐了;谁都有失败的时候,没关系

的。它还蹲在我面前,不断地舔自己的嘴角、唇吻、前爪和胡须,

还舔自己的肚皮,这是狼吃饱肚子后的动作,它此时此刻正饿

着肚子呢,它这样做,我想是要告诉我,它肚子一点也不饿,别

为它担心。它自始至终没有哀嗥,也没有叹息,没有流露出一点

失望的表情,也没有任何抱怨和指责。我作为一个冷静的观察

者,也禁不住被它感动了。我想,我要真是一只大公狼,此刻一

定会心生内疚,明天即使赴汤蹈火,也要捕捉到猎物的。

我不知道这是黑母狼特别聪慧特别懂生活,还是所有的母

狼都具备这种感情素质。如果这是狼群的普遍行为,这或许可

以解释公狼为什么在母狼生育和培养后代的漫长时间里,忠贞

不渝地呆在母狼身边。

那只金猫搅乱了这家子狼宁静的生活。

狼不会爬树,不能像山豹那样,把窝安到大树或悬崖上去,

狼的窝一般都在离地面很近的石洞或树洞里,无论什么野兽,

都能轻易走到狼窝边来。时而会有一头狗熊或一对狼獾,嗅着

气味来到石洞前,馋涎欲滴,鬼头鬼脑地往洞里张望,企图将小

狼崽捉去当点心吃。黑母狼守在洞口,凶猛地嗥叫着,摆出一副

要与来犯者同归于尽的姿势来。一般来讲,无论狗熊还是狼獾,

见黑母狼守护得紧,无懈可击,逗留一阵后,便会讪讪地退走。

这只金猫却一连好几天像幽灵似的在石洞口徘徊。

金猫是一种中型猫科动物,体形和狼差不多大小,身手矫

健,尤善爬树,是一种很难对付的猛兽。有两次,黑母狼嗥叫着

蹿出洞去,想和金猫拼个你死我活,但金猫总是敏捷地一跳,跃

上树腰,尖利的爪子抠住粗糙的树皮,刷刷刷飞也似的爬上孔

雀杉的树梢,惬意地躺在横杈上,用一种纯粹捉弄狼的讥诮的

眼光望着树底下的黑母狼,似乎在说,你有本事就到树上来与

我较量呀!

黑母狼气得半死,却拿金猫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种情形下,最明智的办法就是悄悄搬家。惹不起,躲得起

嘛。但我发现,狼有一个很大的弱点,不会像猫科动物那样在紧

急情况下叼起自己幼崽奔跑转移。因此,在小狼崽长到两个月

会熟练奔跑以前,母狼是不会考虑搬家的。

黑母狼无法赶走金猫,又无法搬家,剩下的**办法,就是

加强防范。它整天呆在石洞里,我外出猎食的那段时间里,它一

步也不会离开小狼崽,非要等我回来后才出去喝水或排泄大小

便。尽管如此,恐怖的阴影仍越来越浓了。小狼崽一天天长大,

已经断了奶,改吃母狼反哺出来的肉糜。它们已经会蹒跚行走,

那只长得最健壮的黄崽子,甚至会颠颠地奔跑了。小狼崽天性

活泼好动,十分淘气,不肯老老实实地呆在窝里,稍不注意,它

们就爬出洞去。每逢这时,黑母狼便如临大敌,厉声嗥叫

着,用脑袋顶,用爪子打,把小狼崽们驱赶回窝。唉,日子变味

了,发霉了。黑母狼整天处于高度的紧张状态,吃不好睡不好,

眼窝凹陷,胸肋暴突,一天比一天消瘦。有好几次,它睡得好好

的,半夜突然惊跳起来,探出头去,朝孔雀杉发出凄厉的嗥叫。

它一定是梦见金猫来叼它的小宝贝了。我怀疑再这样下去,它

会患精神分裂症,变成一只疯狼的。

这天早晨,阳光明媚。外面精彩的世界就像磁石一样,把小

狼崽的心吸引住了。它们不顾一切地翻过洞口的那道坎坎,连

滚带爬到洞外玩耍。黑母狼绕着孔雀杉转了一圈,不见金猫的

身影,也就听任小狼崽在洞外玩一会儿。不管怎么说,小狼崽不

是小囚犯,它们有权享受阳光和清新的空气。

小家伙们在铺满阳光的草地上嬉戏打闹。黄狼崽追逐一只

红蜻蜓,跑到孔雀杉下去了,两只黑狼崽在灌木丛前扭成一团。

就在这时,突然,乱石沟里刮来一股腥风,小路上耀起一片金

光,那只该死的金猫,凶猛地朝毫无自卫能力的小狼崽扑了过

来。黑母狼全身狼毛竖立,嗥叫着,迎着金猫蹿上去,企图进行

拦截。眼瞅着黑母狼就要扭住金猫了,狡猾的金猫那条和身体

差不多长的饰有深褐色圆环的尾巴潇洒地在空中抡了个左旋,

身体便倏地右转,直奔灌木丛两只黑狼崽。黑母狼火速右转,跳

到灌木丛,把两只黑狼崽罩在自己身下。岂知金猫玩了个声东

击西的把戏,又吱溜一转身,爬上孔雀杉,顺着横杈,疾走如飞,

来到黄狼崽头顶。很明显,它要自上而下对黄狼崽下毒手了。黑

母狼还在灌木丛,距孔雀杉有三十多米,远水救不了近火,再

说,黑母狼怕金猫再杀回马枪,也不敢离开两只黑狼崽去救一

只黄狼崽。黑母狼呦———朝我发出一声救急的嗥叫。我正趴

在一块石头上晒太阳,离孔雀杉很近。按理说,我是个严守中立

的旁观者,不该对大自然正常的生活横加干涉。可我现在的身

份是大公狼,是狼丈夫和狼爸爸,倘若我目睹黄狼崽被金猫叼

走而无动于衷,这也未免太不负责任了。我爬下石头朝黄狼崽

走去,边走边运足气朝金猫吼了一声,希望能把它吓走,可它大

概觉得我行动缓慢,能抢在我赶到树下前把黄狼崽扑倒并叼

走,对我的吼叫不予理睬,在横杈上曲膝耸肩翘尾,瞄准树底下

的黄狼崽,眼看就要像张金色的网罩下来了。听任它扑下来,压

也要把黄狼崽压死。我来不及多想,掏出左轮手枪,朝树上开了

一枪。砰,清脆的枪声在山谷震起一片回响,空气中弥漫开一股

刺鼻的硝烟味。子弹刚好撞在金猫那条漂亮的长尾巴上,半条

猫尾和几片树叶一齐掉落下来。负了伤的金猫惨嚎一声,扭头

钻进树冠,又跳到山崖上,很快逃得无影无踪了。你就是给它发

请柬,它也不会再回来了。

虽然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黄狼崽,但我仍后悔不该贸然

开枪的。除了童话,世界上不可能有会开枪的狼。我虽然及时把

枪藏回腰间,但枪声和火药味是藏不住的。要是因此而引起黑

母狼对我的怀疑,被它识破我的真实身份,那就前功尽弃得不

偿失了。黑母狼带着两只黑狼崽,跑过来了。我忐忑不安地注视

着它。它沉浸在危机终于彻底解除的巨大喜悦中,似乎对枪声

和火药味并不在意,它叼起半条猫尾,深情地凝望着我,在我身

边舞兮蹈兮,嘴里呦呦呜呜说着许多我听不懂的狼话,我想,它

肯定是在赞美我和感激我。

看来,它已习惯把我当它

的大公狼了,连陌生的枪声和

刺鼻的火药味也不会让它生

疑了,我想。

两个月一晃过去了,三只

狼崽健康成长,已经变成半大

的小狼了。黑母狼也恢复得很

好,毛皮油光水滑,精神飒爽。

昨天下午,它还替代我去猎

食,叼回一只小羊羔,这证明

它又有能力在荒野狩猎了。

天气已逐渐转凉,树叶飘

零,草地泛黄,早晨起来,大地

一片亮晶晶白茫茫,铺了一层清霜。从前天开始,每当皓月升

空,黑母狼就会爬到山顶,对着月亮兴奋地发出一声声长嗥,传

递着思念与渴望,声音高亢嘹亮,具有极强的穿透力,在旷野传

得很远很远。书上记载过孤狼嗥月,那是一种呼朋引类式的呐

喊。按照狼的生存习惯,一到深秋,分散在各处的狼就要纠集成

群,许多个小家庭合并成一个大家庭,依靠群体的力量度过严

酷的冬天,半大的小狼向父兄们学习并掌握狩猎技艺,在冰天

雪地中磨练筋骨和意志,在群体的庇护下,长成大狼。来年春暖

花开后,狼群又自动化整为零,寻找配偶,组成一个个小家庭。

一年一个轮回,这就是狼的生命历程。

今天下午,黑母狼又抢在我前面外出觅食了,我在家留守。

天气干燥晴朗,石洞里暖融融的,三只半大的小狼在外面玩累

了,此刻缩在角隅正睡得香;那半条被当做战利品叼回洞来的猫

尾,搭在它们的脖颈间,就像缠了一条花围巾。我靠在石壁上,寻

思着该不该进一步混进狼群去。我想,黑母狼已经把我当做铁定

的大公狼了,证明哺乳动物是用鼻子思想的这个论断,确实是真

理;既然我能成功地瞒过黑母狼,那么也完全有可能瞒过其它狼

的;要是我能成为狼群的一员,我就能揭开狼群神秘的面纱,破

译狼的全部生活密码,写出一部轰动世界的著作……

我这几天夜里没睡好,困得要命,想着想着,眼皮发黏,睡

着了。突然,我觉得身上发冷,好像有谁在粗鲁地剥我的衣裳,

我睁开蒙眬睡眼,黑母狼正叼着我裹在身上的那张狼皮,猛烈

拉扯。我这是在做噩梦哩,我想。可是,我伪装用的狼皮眨眼间

已被它剥了下来,叼在它的嘴角。我吓出一身冷汗,翻身想起

来,可已经晚了,它甩掉狼皮,闪电般地扑到我身上。狼的力气

比我想象的还要大,动作也快疾麻利,一下就把我仰面压倒在

地,布满血丝的瞳仁里燃烧着复仇的火焰,从胸腔里发出

的低嗥,白森森的尖利的狼牙直逼我的喉管,完全变成了一只

兽性大发的恶狼,仿佛在对我说:两个月的游戏该结束了,旧账

该算一算了!我彻底清醒了,我真愚蠢,一直以为自己成功地扮

演了大公狼的角色,殊不知,什么也没能瞒过它。毫无疑问,它

从一开始就看出或者说闻出我是个乔装打扮的假狼,它之所以

容忍到现在,是因为它无法单独承担起养育狼崽的重担,需要

我为它提供食物,保全三只小狼崽的生命。它装得多像啊,恋恋

不舍地目送我外出觅食,兴高采烈地欢迎我狩猎归来,进食前

还搞什么感恩仪式,把我蒙在了鼓里。我真以为我骗过了它,闹

了半天,是它耍弄了我。这真是一只狡猾透顶的母狼,一个忍辱

负重、委屈求全的母亲,一个天才的演员。它成功地利用了我,

度过了难关,它的三只小狼崽已经长大了,它自己也能够单独

猎食了,它不再需要我,就像冬天过去后不再需要一件破棉衣

一样。它压在心底两个月的仇恨终于爆发出来了。在它的眼里,

我是一个用心险恶乔装打扮混进狼窝的敌人,也许更糟糕,它

把我看成了杀夫的仇人。它想咬断我的喉管,把我置于死地,为

被我剥了皮的大公狼报仇雪恨。它一脸杀机,两只狼眼闪烁着

刻毒的光,狼舌已舔到我的脖子,我一只手奋力顶住它的下巴

颌,一只手伸到腰间摸枪。生死搏斗,我只有动枪了。我的手在

腰间摸索了一遍,左轮手枪不翼而飞了,只剩下一只空枪套。我

脑子嗡的一声,完了,它知道我有枪,我曾为了救黄狼崽,朝金

猫开过一枪,它听到过枪声,闻到过火药味,目睹了猫尾被子弹

折断的情景,它晓得枪的厉害,它在剥掉我伪装前,先偷走了我

的枪!哺乳动物是用鼻子思想的这个论断,真该好好再推敲推

敲;它们既用鼻子思想,也用眼睛思想,更用脑子思想。我内心 极度虚弱,极度慌乱,完全是出于一种求生的本能,我胡乱踢蹬挣扎

……………………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见过黑母狼和它的三只小狼崽。

沈石溪作品原文

狼狈

沈石溪

布朗山上发现狼和狈!

第一个看见狼和狈的是山村邮递员康郎甩,据他说,那天他到布朗山乡

公所去送邮件,晚上喝了一点酒,乘着月色从山间驿道下山来,手里还提着

乡长馈赠的一块腊肉.快到半山腰时,突然觉得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回

头望去,驿道上飘忽着四只绿莹莹的小灯笼,他赶紧拧亮手电筒,一束强烈

的光柱照过去,他看见一匹高大的狼驮着一只瘦小的狈正朝他迅速追来,他

吓得扔下那块腊肉,转身就逃."幸亏我手里提着块腊肉,要不然的话,我

就成了狼狈的晚餐了."康郎甩心有余悸他说,"谁斗得过狼狈呀,连老虎

见着狼狈都会吓出一身汗来呢."

民间流传着很多关于狈的故事,说狈会模拟各种鸟兽和人的声音.偷鸡

时,它会像下蛋的老母鸡那样咯咯叫,把公鸡引诱过来,然后一口咬断公鸡

的脖子;它会发出婴儿的啼哭声,把牧羊人从羊群边引开,趁机猎取羊羔;

它还会把一只小牛犊吃空后,留一张完整的皮囊,披在身上学牛犊的样,钻

到母牛肚子底下吸牛奶喝,是一种比狐狸更狡滑的动物.狈虽然头脑特别发

达,却体小力弱,尤其是两条前腿很短,不善行走,要靠狼背着才能活动,

所以狼狈,狼狈,狼和狈是连在一起的.狼把狈驮在自己的身上,野蛮的体

魄和狡诈的头脑相结合,狈出坏点子,狼实施坏点子,干尽了坏事,连猎人

都束手无策,所以又有"狼狈为奸"的说法.

说布朗山上有狼,我相信.三个月前,曼广弄寨的老猎人波农丁在布朗

山上埋了一副捕兽铁夹,过了两天,发现铁夹已被碰倒了,铁杆下夹着两只

黑毛兽爪,长约三寸,形状与狗爪相似,指甲却比狗爪锋利得多,铁夹上还

洒着许多血,将那两只兽爪拿回去给许多有经验的猎人鉴别,一致认为是狼

爪.也只有狼,在不小心被捕兽夹夹住脚爪后,能残忍地咬断自己的膝盖,

用高昂的代价换取一条生路,其它任何动物都下不了这种狠心.说布朗山上

有狈,我不相信.虽然人们常把狼狈连在一起,但据《辞海 生物分册》介

绍,狈属于民间传说中的动物,就像凤凰,麒鳞和龙,谁也没见过.我想,

一定是康郎甩那天晚上,醉眼朦胧,视觉出现叠影,把一只狼看成两只狼了.

仅仅隔了两天,我也看到狼和狈了,而且吃了它们的大亏.那天中午,

我在稻田里割谷子不小心割破了小指头,伤口很深,血流不止,村长让我回

家休息.农忙季节,寨子里男女老少差不多都下田干活去了,四周静悄悄的.

我拐了个弯,突然看见我小木屋旁的猪圈前,站着一对狼狈,和传说中的完

全一样,那狈两条短短的前腿搂住狼的脖子,骑在狼的背上.狈毛色漆黑,

体态娇小,比土狗稍大些,狼毛色褐黄,高大健壮,像只小牛犊.一小一大,

一黑一黄,显得十分清晰.我赶紧钻进路边的草丛里,轻轻拨开草叶,窥望

它们的举动.

它们瞧中了我养了半年多的那头母猪,那根狼舌和那根狈舌都长长地拖

出嘴外,馋涎欲滴,很想尝尝家猪的滋味.我不太担心我的母猪会遭殃,我

是用楠竹搭的猪圈,篱笆墙里外两侧都栽着一人高的仙人掌,这种仙人掌浑

身长满了两寸长的毒刺,被刺着后疼痛难忍,皮肤还会溃烂,比铁丝网还管

用,我不敢夸口说我盖的猪圈固如金汤,但起码不是那么容易攻破的.连我

的母猪都感觉到自己是在安全可靠的屏障后面,尽管透过篱笆的缝隙已经看

见了黄狼和黑狈,也没惊慌失措地大叫大嚷.黄狼和黑狈在猪圈前徘徊了一

阵,黄狼那双吊向额际的斜眼一片迷惘,那张凶狠的狼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

表情,慢慢转向寨外的箐沟,似乎在说,算了吧,别在这里泡蘑菇了,我看

这猪圈是很难攻得破的,别猪肉没吃到,反被扎了一身仙人掌的刺.黑狈却

目光坚定,用自己的脖子缠住狼的脖子,硬把狼想要离去的身体扭转到猪圈

前来,似乎在说,老伙计,别泄气,胜利往往在于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

我看得清清楚楚,那只该死的狈尖尖的嘴附在狼的耳畔,咕咕哝哝了一阵.

没想到,狈和狼还会咬耳朵说悄悄话.黑狈洋洋得意,一看就知道是在向黄

狼面授锦囊妙计.我果然没猜错,只见那匹黄狼快速冲到篱笆前,突然前肢

一跃,身体竖直起来.就在黄狼直立的刹那间,黑狈两只后爪踩上黄狼的肩,

继而踩上黄狼的头顶,倏地一下,细长的身体也竖直起来,这是标准的叠罗

汉,超一流的杂技动作,看得我眼花镣乱.更绝的是,黄狼在黑狈站上它头

顶的一瞬间,身体猛地向上蹿了蹿,黑狈像被自动跳板弹了一下,凌空飞起,

越过两米来高的篱笆墙,进了我的猪圈,动作完整和谐,配合得天衣无缝.

又让我感到惊讶的是,黑狈从空中跳进猪圈,刚好落在我的母猪背上,一口

就咬住了母猪的耳朵,使劲一拧,母猪就改变了方向,猪头朝着篱笆墙了.

母猪发出尖嚎声,遗憾的是我没有办法去救它.黑狈等母猪大方向正确后,

尾巴像根鞭子一样抽打猪屁股,我的可怜的母猪——唉!真是头十足的蠢猪,

一头向篱笆墙撞去.它大概以为冲破篱笆墙就可以逃命了,殊不知正中了黑

狈的圈套.发猪瘟的,脑子笨得像只木瓜,力气倒大得像牛,只听得哗啦一

声响,竹篱笆被撞开一个豁口,母猪满头满脸都是血,眼皮上还钉了两根仙

人掌的刺,而黑狈却因为躲在母猪的背后,安然无恙.母猪变成了披荆斩棘

的开路先锋,变成了质地优良的挡箭牌!

我算是懂得了什么叫互相勾结,狼狈为奸.

母猪出了猪圈,背上有黑狈叼着猪耳朵掌握方向,后面有黄狼用咬屁股

的办法驱赶,虽然满心不愿意,也不得不跟着它们钻进荒草丛生的箐沟里去

了.

布朗山上发现了狈的消息不胫而走,惊动了省动物研究所,派了个研究

员下来,组织曼广弄寨全体猎人和猎狗,上山围剿.我也参加了狩猎队.我

们在山上搜了半个月,最后在臭水塘旁发现了黄狼和黑狈.

一声唿哨,20多条猎狗像拉开的一张网,向黄狼和黑狈罩了过去.

我真正体会到了"狼狈不堪","狼狈逃窜"这些成语和日常用语的生

动性与准确性.

我站在小山顶上用望远镜看,黄狼驮着黑狈,颠颠簸簸地向前面逃,狗

群在后面拼命追!狼和训练有素的猎狗奔跑速度差不多,但此刻黄狼驮着黑

狈,情况就不一样了,黄狼速度明显比不过猎狗,彼此的距离越来越短,不

一会儿,狗群离黄狼和黑狈只有20几米远了.这时,黄狼冲下一个约75度

的陡坎,想用走险道的办法甩脱讨厌的狗群.狼由于经常要捕捉岩羊,斑羚

之类善于在悬崖峭壁上攀援行走的动物,练就了非常过硬的下陡坎的本领,

能轻盈地从几丈高的陡坎上跳下去,稳稳地落到下面平坦的岩石上,不停顿

地又往下跳,而狗在这方面就要差一大截,在陡坎面前往往畏缩不前,左右

环顾,挑选容易落脚的地段,试探两三次,才敢跳下陡坎.现在黄狼冲下去

的陡坎约有十来丈深,足够狗们磨蹭一阵子的了,我担心这条陡坎会让黄狼

和黑狈逃之夭夭.可我很快发现我的担心是多余的,黄狼刚刚往下跳第一个

台阶,不知是因为黑狈没做好下陡坎的准备,还是黄狼的屁股翘得太高,身

体过于垂直,只见黄狼的前爪刚刚落地,黑狈突然从黄狼的背上滑落下来,

摔在石头上,这一跤摔得不轻,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黄狼在惯性作用

下,已经跳下第二层台阶了,黄狼站在第二层台阶上,转身朝上面的黑狈嗥

嗥叫着,是在催促黑狈快快下来.黑狈试探着往陡坎下走,狈的前肢比后肢

短一半,上坡还勉强能保持平衡,下坡就好比走钢丝绳,才迈出一步,就闪

了个趔趄,像只皮球似地往下滚,吓得它抓住一丛蒿草呦呦叫唤,黄狼只好

又从下面的第二层台阶蹿上来,蹲在黑狈面前,让黑狈爬上自己的背,再往

陡坎下跳.

这么来回一折腾,给狗群赢得了时间,当黄狼和黑狈下到陡坎底时,狗

群也同时下到了陡坎底,把黄狼和黑狈团团围了起来.

陡坎底下是一条宽敞的乱石沟,有利于猎狗发挥群体威力.

好一场精彩的狗,狼,狈大战.几条猎狗在正面与黄狼激烈厮咬,一条

大白狗绕到黄狼背后,一口咬住黑狈的一条后腿,把黑狈从黄狼的背上拉扯

下来.四五条猎狗立刻围上来,你一口我一口,毫不留情地对黑狈进行攻击.

黑狈虽然也长着和狼相似的一张大嘴,一口利牙,但毕竟身体瘦弱,尤其吃

亏的是前腿短后腿长,要很费劲地抬起头来才能和狗互相噬咬,又寡不敌众,

挡住了前面的狗嘴,防不住来自背后的偷袭,不一会几,唇吻,肩胛,脊背

和后胯就被狗牙咬破,浑身都是血,它直起脖子,嗥叫着,向黄狼求救.

黄狼陷在十几条狗的包围圈里,但它勇猛善战,咬断了一条黑狗的喉咙,

还咬断了一条黄狗的前腿,它自己的一只耳朵也成了大花狗的战利品.听到

黑狈的呼救,它不顾一切地冲开包围圈,向黑狈赶来.狗们像苍蝇似地粘在

它屁股后面,有的咬腿,有的咬屁股,大花狗则一口叼住了那条又粗又长的

狼尾巴,拔萝卜似地拼命拔,坚决不让黄狼靠近黑狈.狗的战略战术很高明,

把狼和狈分割包围,各个歼灭.黄狼狂嗥一声,龇牙裂嘴地回转身来,狗们

像遭到轰赶的苍蝇,奔散开去,唯独波农丁养的那条大花狗,仍叼着狼尾巴

不放,黄狼左转,大花狗也机警地跟着左转,黄狼右旋,大花狗也灵活地跟

着右旋,始终躲在黄狼的背后,让黄狼屡屡咬空.黑狈叫得愈发凄厉了,黄

狼无心恋战,大嗥一声,强行向黑狈的包围圈蹿去.我在望远镜里看得清清

楚楚,黄狼的尾根爆出一团血花,大花狗嘴里衔着一根活蹦乱跳的狼尾巴.

黄狼成了秃尾巴狼,但它好像忘了疼,闪电般地咬翻两条猎狗,冲到黑狈身

边,趁狗群混乱之际,重新驮起黑狈,向乱石沟左侧一片野砂仁地仓皇逃蹿.

这当然是徒劳的,才几秒钟工夫,溃散的狗群又聚拢在一起,凶猛地追

了上来.黄狼驮着黑狈,逃到离野砂仁地还有二三十米的地方,就又被跑在

最前面的大花狗缠住了,黄狼转身迎战,一蹦达,黑狈就从它背上咕咚滚了

下来.看来,黑狈负了很重的伤,都没有力气骑稳在黄狼背上了.黄狼用身

体挡住大花狗,扭身朝黑狈叫了两声,意思大概是让黑狈赶快逃命,它在后

面掩护.黑狈拱动着身体,向野砂仁地跑去,它的速度实在太慢了,慢得我

都可以追上它.没等黑狈逃进野砂仁地,狗群就像潮水似地涌了上来,兵分

两路,又把黄狼和黑狈分割包围起来.

这时,黄狼要是撇下黑狈,是完全有可能死里逃生的,我想,它虽然断

了一条尾巴,少了一只耳朵,但并没受致命伤,精力还很旺盛,而且包围它

的十几条狗畏惧它的勇猛和野性,不敢靠得太近,包围圈显得松松垮垮,很

容易冲开缺口的.果然,黄狼瞄准最弱的一条狗猛扑上去,利索地一口咬断

狗脖子,其它狗被震慑住,一瞬间停止了扑咬,造成短暂的"静场"效果,

它迅速突出重围,飞快向野砂仁地逃去.

黑狈那儿包围圈越缩越紧,狗们一个接一个跳到黑狈身上,咬得天昏地

暗,黑狈躺在地上,已无力朝狗反咬,脖子一伸一伸,嘴里喷出一口血沫,

也喷出一声垂死的哀嗥.

已逃到野砂仁地边缘的黄狼像触电似地敛住了脚爪.

呦——呦——黑狈连续吐出带血的呻吟.

黄狼刚刚转过身来,大花狗已追上来,眼疾爪快,一爪子抓过去,把黄

狼的一只眼睛抠了出来,像玻璃球似的吊在眼眶外,秃尾巴狼又成了独眼狼.

它惨嗥一声,仍奋不顾身地朝黑狈冲去.狗们蜂拥而上,像蚂蟥似地紧紧叮

在它身上,一眨眼,它就满身挂彩,趴在地上,可它仍拖拽着压在它身上的

七八条狗,顽强地朝黑狈爬去,在地上画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这时,我们也从陡坎上艰难地走了下来,围着满身血污的黑狈瞧稀罕.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这畜牲还怀着崽呢!"我赶紧把视线移到黑狈的肚子,

果然鼓鼓囊囊的,像只打足了气的篮球,一跳一跳地在抽搐,想来是里头的

小生命还没死,还在顽强地律动.

"都说世界上没有狈,瞧瞧,我们不是打死了一只吗 登在报纸上,准

轰动."村长得意地说.

孙研究员瞟了黑狈一眼,一脚踹在它的大肚子上,不屑地撇撇嘴说:"活

见鬼,哪里有什么狈,是狼,是只黑母狼!它的两只前爪是让什么东西咬掉

的,所以短了一截.唉,白忙一场."

我们大吃一惊,急忙仔细观看,果然,尖尖的嘴,蓬松的尾,竖挺的耳,

模样和狼差不多,再看那两只短短的前腿,没有脚爪,茬口露出骨头,很明

显,这不是一双天然的短腿,而是一双残废的腿.我突然想起3个月前波农

丁的捕兽铁夹曾经夹过两只狼的脚爪,莫非……波农丁把两只狼腿爪风干后

当做避邪的护身符,外出狩猎都带在身边的,我让他拿出来,比试着安在黑

母狼的前腿上,毛色一样,粗细相同,长短合适,原物相配,确凿无疑.

闹了半天,所谓的黑狈,原来是只残废的黑母狼!

我清晰地看到这样的情景:黄公狼和黑母狼住在森林里,它们相亲相爱,

黑母狼怀孕了,日子过得很甜美.有一天,它们见到一条羊腿挂在一个黑色

的框框里,黑母狼肚子饿了,张嘴就去咬,那黑色的框框突然"活"起来,

夹住了它两只前爪,黄公狼帮它一起咬铁杆,狼牙咬崩了好几颗,还是无法

把它的脚爪拉出来,万般无奈,只好从膝盖处把两条前腿咬断.黄公狼并没

嫌弃自己残废的妻子,它把已无法行走的妻子背在身上,风风雨雨,爬山涉

水,至死不渝……

.pjbox{padding-top:8px;text-align:center}.pjbox a{cursor:pointer;color:#000} 收藏 / 推荐(81) / 要加油(19)

相关文章

最新文章

货拉客微商网投诉、建议、删除信息联系邮箱: 联系QQ: 微信:
Copyright© 2006-2022 www.huolake.com, all rights reserved.货拉客·货源网 版权所有
ICP备案号:[ICP备号]
网站安全认证 微商网 安全联盟行业认证 微商网 可信网站实名认证 微商网